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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
「岩川兄卻乾脆地結束了搜查行動。」
「你的意思是……之前不是這樣的……?」
「岩川兄是個很固執的傢伙。不過他對於感覺會失敗的案子不會積極參與,對危險的案子也敬而遠之。因為他的功名心很重嘛……啊,這一點你也知道吧?」
「呃,嗯……」青木隨便應聲。實際上岩川是個教人敬而遠之、難以相處的同僚。
雖然和木場相較之下要正常多了。
「當時岩川兄也是自信滿滿。他可能有什麼確信吧。在搜查之前,他還說這肯定可以拿到總監獎。(註:正式名稱為「警視總監獎」,是日本警察機構的一種表揚獎項。)」
「總監獎?真的假的?這又是為什麼?」
「通靈啊,神通。」河原崎態度不屑地答道。「那個時候,岩川兄是照著一個叫藍童子的通靈少年的神諭在行動……」
這麼說來,木場也提到過這個名字。
「總不會是照著占卜來決定搜查方針吧?」
「啊,我以目黑署的名譽發誓,搜查員並不是依靠神諭在搜查。是岩川兄個人去找藍童子商量,詢問他的意見,並採用為方針而已。雖然這實在不值得嘉許,但是藍童子好幾次協助搜查,每一次都說中,所以高層似乎也對這件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我不相信什麼通靈啦……可是真的很靈。」
「說中了嗎?」
「中是中了啦。我沒有和那個藍童子說過話,不過那個藍童子少年識破了條山房的手法是詐欺,所以岩川兄才會積極投入這個案子。不過那完全只是個開端……噯,這種情況,藍童子並沒有太大的關係。我之所以認為條山房可疑,完全是基於我們搜查的結果。」
河原崎辯解似地說。
青木總覺得不太對勁。那個通靈少年真的沒有關係嗎?
沒錯……
木場的確說過:「如果條山房沒關係,那麼是藍童子嗎?」那麼是什麼意思?在青木聽來,感覺像是「如果條山房是清白的,那麼犯人就是藍童子」。
「那個藍童子……是個少年嗎?那個少年後來……」
「這個啊……好像只有岩川兄知道他的聯絡方式,岩川兄離職後,就音訊不通了。」
「這樣啊……」
「就是啊,岩川兄突然離職了嘛。就在我左思右想著該如何揪出他們的狐狸尾巴,準備重新展開調查的時候……」
「我也聽說了。岩川兄離職的理由是什麼?」
「不清楚。也完全沒有和我們商量過。不過我在搜查二組裡,也是較不討岩川兄喜歡的一個啦……」
「這樣啊……」
青木沉思起來。
木場……怎麼看待自己呢?
青木從來不覺得自己被木場討厭。可是回想起來,與木場認識的這四年多來,青木也從來沒有被木場稱讚過。「太嫩了」、「你幾歲啦」、「不許說那種學生似的話」、「要是這樣就說得通,就天下太平啦」——青木得到的總是咒罵,有時候雖然批評得有理,但有時候也並非如此。
雖然不到全部,但青木大致上都以好意去接納木場的謾罵。可是搞不好那只是青木的一廂情願,事實上木場打從心底痛恨著青木的不成熟也說不定。
木場不在了以後,青木才第一次思考起這些事。
人與人的關係,大部分都是靠著單方面的認定而成立吧。就算出於嫌惡而說出口的話,只要當成對方是出於一片好心,就不會引發風波。
反過來也一樣。
河原崎露出有些自虐的笑容。
「我只是想當一個男子漢罷了。」他唐突地說出這句話,接著說:「我這個人怎麼說,很笨拙……常常被人誤會。岩川兄認定我是一個右翼分子,好幾次對我說教。」
「你是右翼分子嗎?」
「日本戰敗,真的很讓人不甘心——我的確是說過這種話。說過是說過,可是,呃……我絕對不是個國粹主義者,也不是在讚美戰爭……」
青木不太懂。青木是俗稱的特攻生還者,然而儘管他有著如此英勇的過去,卻覺得日本戰敗實在太好了。
「啊……抱歉。呃,我的壞習慣就是一個人橫衝直撞。不管什麼場合,只要覺得壞蛋就是不對,就會忍不住說出偏激的話來。所以條山房的事也是,我主張無論如何都不能撤手。只是沒辦法證明他們的手法罷了,換個角度來看,他們比一般的詐欺師更惡劣不是嗎?」
「是……這樣沒錯。」
「而且固執於條山房案子的不是別人,就是岩川兄自己啊。起初我只是照著他的指示行動而已,但從途中開始……逮捕了一名關係人以後,我就再也無法忍耐了。」
「無法忍耐?」
「我覺得絕對不能放過這幫傢伙。我並不是自詡為正義使者,以暴力控制他人雖然不可原諒,但不管是揍還是踢,雖然身體會痛,心卻沒有那麼容易壞掉。可是那幫傢伙卻是直接侵蝕你的心。」
「心……?」
青木環抱起雙臂。
因為他不太明白什麼叫心。
河原崎所說的心,大概指的是意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