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頁
敦子也是個雜誌記者。但是她任職的出版社稀譚舍,是赤井書房根本無法比較的一流出版社,敦子參與編輯的就是那裡的招牌雜誌。
「敦子受傷了嗎?」中憚寺問。
「嗯,看了很教人心疼。可是敦子小姐不愧是師傅的妹妹,運氣絕佳。她被一家叫條山房的漢方藥局……」
「條山房?」
中禪寺轉向鳥口。
「你說的是世田谷的漢方藥局嗎?」
「敦、敦子小姐好像是這麼說的。怎麼了嗎?師傅知道嗎?」
中禪寺不置可否,只是默默地撫摸下巴。接著他偏著頭。
「這種殘缺感……是怎麼回事呢?」
「殘缺?什麼東西?」
「不……不太明白。可是……不可能吧……」
中禪寺接著再次隨意翻閱起堆在旁邊的書籍。
「師傅,您在查些什麼?」鳥口問道,於是中禪寺一臉嚴肅地回了一句。
「塗佛啊……」
*
神田原本緊鄰日本橋的商人町,做為工匠町而興盛起來。聽說神田過去指的是鎌倉河岸到駿河台的狹窄地區,但隨著江戶的歷史發展,它所指稱的範圍愈來愈大,進入明治以後,西側的低洼地區市街化,它的邊界也更為擴大。
後來,那一帶——西神田地區由於接近官廳街的地利,成立了許多大學。同時由於全國性的升學率提高,年輕人自鄉下大舉遷住,結果集中建設了許多以學生為對象的租賃屋,學生街於焉誕生。
不知道最近學生勤勉程度如何,但當時的學生非常用功,讀書量也大。
世上只要有需要,自然就會出現供給。看準了貧窮學生這個市場,以神保町為中心,舊書店大舉開張,新刊書店也跟著開店。
不久,這些書店逐漸自行出版,為了滿足出版所需,發祥於築地的西式活版印刷廠和洋裝本制本業者也遷移過來,西神田獨特的街景就這麼形成,直到現在。
但是戰前數量極多的租賃屋,在戰爭結束後日益減少。由於學校本身還在,所以還能看到許多學生,但是他們並不居住在這個城鎮。熱鬧的只有白天而已。此外,小印刷制本業者等也逐漸地被淘汰,大部分從街上消失了。空洞化的市街出現了許多事務所和公司,彷佛有東西一掃而過似的,外貌整個改變了。
只留下了舊書店。
不過它們遲早也會消失吧——益田龍一心想。一眼就能看出街上的景氣並不好。
益田在三月來到東京,所以每天來到這座充滿霉味的市鎮報到,也才經過三個月而已。
儘管歷時尚淺,但他覺得第一次拜訪這裡時還比較有活力。一問之下,聽說這兩年街上的景氣就一直很不樂觀,所以或許只是益田的心理作用;但他強烈地感覺到,就在春天移轉到夏天的短暫季節變化中,街上的活力是每況愈下。
一臉死氣沉沉的老頭子在店門口拿撣子拍掉書本上的灰塵。態度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在做生意。益田總是覺得他應該招呼招呼客人才對。
彎過巷子。
那種事無關緊要。
益田不是開舊書店的。他是個偵探。說是偵探,也只是個見習生,偵探見習生說穿了跟無業游民沒什麼兩樣。對於無業的人來說,沒有景氣不景氣可言。不關自己的事。
這棟三層樓高的大樓與不景氣的市街格格不入,堅牢無比。這裡就是益田工作的地點——玫瑰十字偵探社。一樓是高級西服店。入口處以裝腔作勢的文字標示著「榎木津大廈」。大廈的物主就是自稱日本唯一——不,世界唯一的天然偵探,玫瑰十字偵探社代表榎木津禮二郎。
益田走上石造階梯。
直到春初,益田都還是神奈川縣的刑警。益田一直以受民眾愛戴的警官為目標,轄區內發生「箱根山連續僧侶殺人事件」時,他負責此案,結果對原本深信不疑的事物產生了若干懷疑。就如同千里之堤潰於蟻穴這個譬喻,此案大大地動搖了益田做為警官的信念,結果益田辭去公僕之職,決定拜在攪亂事件的偵探門下,成為他的弟子。
益田在樓梯轉角平台站住了。
他聽到街上有陌生的聲響。
聲音很快就平息了。他從平台的小窗往外看,只見不景氣的市街形成的粗糙景觀。
二樓被一個看起來人很親切的稅務會計師及冷漠的雜貨盤商所租賃。姑且不論會計師,雜貨商似乎不怎麼賺錢。
再往上走去。
三樓是榎木津的事務所兼住家。由於占據了整個樓層,相當寬敞。門板嵌著霧面坡璃,上頭以金色的文字標示著「玫瑰十字偵探社」。哪裡有玫瑰,哪裡又是十字,益田完全不了解。他也算是員工,覺得應該要早點弄明白才是,但他剛開始上班沒多久,就知道這種事直接問榎木津也是白費功夫。榎木津這個人不會說明。而且有可能他根本忘了。所以益田覺得去請教榎木津的小說家朋友或舊書商朋友比較好,卻遲遲找不到機會。
他打開門。
「匡當」一聲,鐘響了。
入口正前方有一道屏風,旁邊是接待區的沙發,有一雙腳掛在椅子扶手上。
腳縮了回去,什麼東西忽地爬了起來。
爬起身來的是安和寅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