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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浮現出蒼白褪色的風景。
腐朽的家。
傾頹的牆。
雜草叢生的木板屋頂。
吊在屋檐下的褐色蔬果。
一切都渾然一體。
沙沙。
沙沙沙。
是小孩子。
小孩子跑了過去。
小孩子從老舊的屋子後面穿過。
門開了。
屋子裡比黑暗更加黑暗。
屋子的門口是連結現世與黃泉的洞穴。
有人從黃泉走了出來。從那裡走出來的是死人。這個村子的人不是應該全都死了嗎!
如同幽鬼般的老人探出頭來。
接二連三地走出來。
凹陷的眼睛。
虛脫的姿勢。
好暗。
這裡……
這裡是妄想的村子……
南雲尖叫起來:“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來吧!”
烏口沖了過去。
爸!
後面傳來如此呼喚的聲音。
*
“是戶人村!”光保叫道。
益田上氣不接下氣。這比箱根的路還要糟糕。
要是沒有川島幫忙,他或許已經放棄了。不管怎麼說,體能衰弱的東野都是個非常沉重的負擔。這趟艱辛的山路幾乎所有的路程都是由益田背負著老人走過。
“噢……干倒了。”
川島短短地說道,小跑步過去。
疑似成仙道的男子們在地上東倒西歪。
“這毫不留情的踢法,我看是榎木津吧。那傢伙也真是的,一張臉生得那麼可愛,為什麼粗暴成這樣呢?”
川島蹲下身來,抓起兩三個人的衣服檢視後說道。
“粗暴嗎?”
“很粗暴啊。跟修有得拚。你看到懸崖那裡了吧?他竟然覺得把人扔下懸崖就沒事了。明明出身大戶人家,怎麼會這麼沒教養呢?”
川島站了起來。
“我在這裡守著。不過警官大概要到早上才會來吧。要是有誰過來,我會在這裡擋下。去吧。”
益田點點頭。
終於……
“乙松先生,走吧。”
光保說。這個村子已經不再是幻想了。
妄想之國的居民活生生地就在眼前。
益田踏入戶人村。
“好像……沒有人呢,益田先生。去年我來的時候,這裡住著不認識的老爺爺。”
“不……不是沒人。大家剛才離開了,一定是去佐伯家了。”
“佐伯家在這邊。喏,走吧,乙松先生。”
東野垂著頭,咬緊牙關地走著。
到處都是堆積如山的屍體——至少在東野腦中是如此。
哥哥、嫂嫂、侄子、侄女、叔叔、父親、家人。
家人的屍體,家人的屍山。
親手殺害家人的心情。
——然後。
隱瞞到底地活下去的心情。
——難過嗎?
悲傷嗎?就像光保的妄想化成現實,東野的妄想也會化成現實嗎?
那麼……
廢屋。
磨損的石佛。
枯木。
視野變得開闊。
“那是……佐伯家吧?益田先生?”
領頭的光保伸手指去。
——好大。
夜幕攪亂了空間感。
——不。
它真的很大,是一棟宏偉的宅子。門前聚集了許多人。是村人嗎?不……是現在的村人嗎?
“啊啊……”
東野咽下尖叫。
他看成是自己殺害的人了。
“走吧。”
益田拉著東野的手,跑下斜坡。
那裡燃起了篝火。老人們沿著長長的圍牆,三三兩兩地分開站立。經過他們前面時,模糊的誦經聲掠過耳際。老人們全都口口聲聲地念誦著經文。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活人。簡直是……
——祭悼生者的死人。
“這、這些人……”
光保小小的眼睛浮現慌亂的神色。益田覺得都到了這種地步還感到困惑,實在有些滑稽。
“啊啊,我記得你是……”
光保對老人說道。老人以凝縮了夜色般的無底瞳孔回望他。
“光保先生,不行。跟他們說話也說不通。這些人……”
“可是……”
一名老人突然抓住益田的手。
“什……”
“快點,中禪寺在裡面。”
“你是……”
是在山腳下的混亂中救了益田的老人。老人手中拿著火炬。
“放心。我是下田署的刑警。這個人也是……”
被火炬照亮的另一名刑警……
在哭。
“中禪寺在等你。剛才一個叫磐田純陽的男子現身了。接下來……就只剩下這個人吧?”
老刑警指著東野。
——磐田來了。
“期限……快到了呢。”
光保說。日子又過了一天吧。那麼最後一天到了。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