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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禪寺又翻起書頁。
「……歐托羅悉。」
「原來如此……」
多多良也翻頁。
「……接著是……渡來系河童族之長,同樣是渡來神的兵主神眷屬——咻嘶卑嗎?而且也有傳說認為祭祀兵主神的就是秦氏。所以你才會執著於渡來人啊……」
多多良擦汗,深深地吁了一口氣。
中禪寺叼起香菸。
「技術系渡來人原本是異人。對共同體來說,他們或許是不肯恭順的人民,然而他們漸漸地進入共同體之中,陰陽師也一定是他們的末裔。如此一來他們是袚除疫神之人,但不久後被視為污穢本身。《付喪神繪卷》的故事大意是,叛亂的舊道具化為鬼,遊行為害世間,最後受到教化而成佛,我覺得這也是在影射渡來人。」
「可是光這樣還不夠。他們的神秘性隨著生產力的提升與技術普及,被假託於道具上,成了付喪神,是嗎?」
「這樣也還不完全。」中禪寺說。
「還不完全?」
「我推測這兩部《畫圖百鬼夜行下卷》的參考書《化物遍覽》、《妖怪圖卷》中的妖怪,不是以技術面,而是以渡來人——異文化的層面來理解他們,並加以妖怪化。石燕將這兩者統合在一起……不過這一卷的妖怪里,背後一定隱藏著異國的神祇——非佛教的信仰殘渣。我認為那就是陰陽道——或者說大陸的信仰,說明白一點,就是廣義的道教。」
多多良探出身子。
「中禪寺,那麼塗佛也是嗎?」
中禪寺點點頭。
「多多良,你以前不是借過我一本中國的古文獻,說很有趣?」
「哦……《華陽國志》嗎?」
「對。雖然那是一本荒誕無稽的歷史書,但我前幾天讀它的時候,發現了一件令人在意的事。不是剛才我們提到的河童,而是塗佛這個難解的妖怪,說不定起源於揚子江?」
「哎呀呀……」一逕目瞪口呆的鳥口,聽到此再次發出怪叫聲。「這次規模好大唷。」
於是中禪寺一邊點燃香菸,一邊應道:
「是啊。鳥口,我認為能在揚子江尋找到遠古的文明呢。不過我不是研究者,話可以隨便說說。精銅、養蠶、治水、土木——如果能夠在那裡尋找到這些技術的發祥,那麼我的想像就十分完整了。」
「你的意思是……蜀國嗎?」多多良探出身子。
「對,蜀國。世界四大文明全都起源於大河周邊吧?揚子江並不輸給黃河,應該也有過古文明……這只是我的幻想。但我沒有任何確證,所以一直沒說。我總不可能跑到揚子江去,也無從確認起。」
「那樣的話,師傅!」
鳥口大聲說。他想起了一個瘋狂男子。中禪寺一臉訝異,問他怎麼了。
「哦,有個再適合也不過的人選。我們出版社的社長赤井祿郎有個朋友,日華事變後十幾年間,一直在大陸流浪,現在在做室內裝潢。」
「那個人怎麼了嗎?」
「哦,他是個怪人,叫做光保公平,不久前我認識了他。我記得他說他在揚子江流域住了相當久的一段時間,對於當地祭典之類有著相當詳細的見聞。」
「祭典!」
多多良大聲說。
「他實際見聞到嗎?」
「他曾經住在那裡啊。是個徹頭徹尾的好事家唷。」
「請務必把他介紹給我。」多多良說。「那一帶我還沒有實地調查過呢。」
「這樣啊,那讓我來引介吧。我記得他住在千住。對了對了,昨天妹尾不是去了關口老師家嗎?」
「好像是。」
「那是為了光保先生的委託。聽說……好像要尋找消失的村子什慶的。還有什麼神秘的大屠殺怎樣的……。我在途中,喏,為了敦子小姐和華仙姑的事去了神保町,所以……」
「消失的村子和大屠殺?那是什麼?聽起來好可疑。」
「是很可疑啊。」
鳥口也這麼想。他從來沒聽說過有這樣的事件。
「噯,我是莫名其妙啦……不過是光保先生委託的。啊,也不能說是委託呢,我們是出版社,又不是偵探社,只是希望調查之後能成為報導材料。」
「消失的村子和大屠殺確實很適合槽粕雜誌的胡說八道。唔,這我是懂了,可是怎麼會跑去找關口那傢伙呢?」
「希望關口老師能幫我們寫篇報導。」
「喝!」中禪寺發出瞧不起人的嘲笑聲。「噯,對那傢伙來說算是適材適用吧。他一定會寫出精采的鬼話連篇吧。可是稿子的水準能不能拿去刊載,就很難說囉。」
才沒那種事呢——正當鳥口想要開口時,響起了一陣「砰咚砰咚」的粗魯嘈雜聲。
「怎麼了?真吵。」中禪寺說。
聲音不僅沒有停下來,反而愈來愈響。
一個黑色的東西從檐廊滾了過來。
黑色物體大聲開口:
「對……對不起呃……」
「益田……這不是益田嗎?」
鳥口就要站起來。黑色物體原來是偵探助手益田龍一。但是益田平常總是行動機敏,此時的模樣卻非比尋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