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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二郎重複道。
「可是啊……或許不管我是誰,找的人生是怎樣的人生,都無所謂吧。但是這說起來算是心態問題吧。是一種比喻,不管我怎麼想,真實都不可能扭曲。」
「沒那回事,無論何時,決定真實的都是你。」
「請別說笑了。」老人說道,細瘦的脖子上浮現青筋,笨拙地望向我。「客……客人,真實不是用決定的。真實總是只有一個。不對嗎?」
真實只有一個——多麼膚淺的話啊。
老人像是被什麼給催促似地,不斷地發出無用的話語。
「……例、例如說,即使這一切都是我的錯覺,都是米子的妄想,真實也屹立不搖地存在於某個地方,不是嗎?喏,怎麼樣?客人?我的外側有真實存在對吧?那樣的話,如果真實存在於某處的話,到底哪邊才是真實呢?」
「哪邊……?」
「米子是女傭的過去……還有米子是我的妻子的過去……對第三者來說,哪邊才是真實?」
老人擠出聲音似地問。
「到底是哪邊?客人?」
「所以說,哪邊都無所謂吧。」
我不置可否。
因為太愚蠢了。
老人緊抓上來,更愚蠢了。
「確、確實,或許哪邊都無所謂。不,哪邊都沒關係。因、因為就像你說的,即使如此我還是存在於這裡。沒關係,這樣就好。……即使如此,真實、真實這種東西……」
牙齒合不攏。
即使如此,真實、真實這種東西——衰老的男子誦經似地念個不停。
「加藤先生。」
老人張開牙齒脫落的嘴巴。
「真實、真理,那是什麼?假設真有這種東西,知道了它,又有什麼意義?加藤先生,你聽好了,現世呢,說穿了只是華胥氏之國罷了。」
「華胥氏的……?那、那是中國傳說中的……對,黃帝午睡時夢見的……夢中的理想國嗎?」
「對……這個世界是白日夢中的理想鄉。加藤先生,你知道為什麼華胥氏之國會是理想國嗎?」
「這……這種事……」
「那是因為啊,加藤先生……」
我不想聽到什麼愚蠢的回答。
「……因為那是個夢。」
「夢?」
「夢是無法共享的。因為夢是個人、單獨一個人看見的。夢確實地反映了欲望、嗜好、忌諱、恐怖、一切的一切。夢是旁人無法涉足的、只存在於自己心中的世界。不受第三者干涉,也不會被客觀評價,所以不可能不是理想國。可是加藤先生……」
「什……」
「這個世界並不是理想國。為什麼?因為人會製造外側。不管怎麼樣,你都只能夠透過你的眼睛來認識世界。然而你們卻不向內在尋求理想,而是向外在尋求理想。你們並沒有大到可以包容外側,而外側也沒有真實。所以呢,你們所看見的這個世界的形相,全都有如白日夢一般。」
「華胥……之夢。」
「華胥之夢,剎那即會清醒。」
我伸手指去。
老人略為後退。
「夢與現實並沒有太大的差別。加藤先生,虛構與真實沒有分別的。所以無論何時,你都只能是你,你也無法容納超出於你的事物。你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雖然沒有意義,但也不會因此消失。如果你……承受了無法容納的兩種過去,這個時候,你只剩下一條路可以走。」
「一……一條路?「
「所以……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嗎?」
「說、說什麼?」
「我說,不必去想。根本沒必要去想啊,加藤先生。能夠決定你的真實的,只有你一個人而已。所以……你必須決定才行。」
「決……決定什麼?」老人問。
「也就是……決定哪邊的過去才是真實啊,加藤先生。」
「你、你是說,由我來決定真實嗎?」
「我……已經這麼說過很多次了。」
「哪、哪有這麼荒唐的事!」
「荒唐?這話可奇了。這是理所當然之事啊。你的未來由你決定——這不是你們現代人成天掛在嘴邊的口號嗎?同樣地,你的過去也是由你來決定。這是你唯一的、身為一個人的尊嚴,不是嗎?」
「可……可是……這……」
老人如同空殼般的身子僵直了。
「……就算你這麼說,我……我……」
「很困擾是吧?」
「別……別耍我了。我……就算老糊塗了,也、也還有理解能力……」
沒錯……你的理解力將會要了你的命。
明明剛才已經說了那麼多,叫他根本不需要理解了。
存在只是存在就已經足夠了。沒必要自覺到存在,也沒必要去探索、理解存在的理由。
只要存在就是了,還不了解嗎?
「對……對了。」老人想到什麼似地說道。「那樣的話,客人,例如說要判斷一件事,豈不是沒有任何基準了嗎?人賴以成立的事物,不是只有自己經驗性的知識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