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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的。你也聽到剛才的說明了吧?他們是來提供線索的。羽田隆三先生是被害人的遠親,由於買賣土地和設立財團法人等等,與被害人在生意方面關係也很密切。而柴田勇治先生與被害人一家從上上一代起就過從甚密,織作紡織機械現在一族已經滅絕,目前由柴田制絲的幹部經營。而且就像雜誌上吵翻天的,柴田先生本人和被害人關係也很親近。羽田先生和柴田先生都對被害人個人知之甚詳。平民協助搜查是天經地義的事吧?搜查本部長只是要求我們對這些透過一般搜查無法掌握到的資訊小心處理。」
「這就叫做看人臉色。」緒崎用腳跟踢著講壇。「為誰小心處理?為那些財閥的大人物嗎?本部長說這是一般搜查無法掌握到的資訊,可是兇手都已經抓到了,只要逼問那個蠢蛋就行啦。逼他吐實以後,趕快發出新聞稿還是開記者會不就成了?」
「所以要考慮到那個兇手——不,嫌疑犯的人權啊。若是連同大人物的證詞一起考慮,那個叫關口的小說家也可能不是真兇,不是嗎?」
「他就是是兇手。」
「等一下。哎,就算關口是實行犯好了,也有必要徹查他背後的相關事證吧?至少他沒有動機殺害織作茜。」
「所以怎樣嘛?老爺子說的那些問題,只要逼問那個混帳,就可以一口氣解決啦?是與土地有關的利益榨取嗎?還是企業內的派閥抗爭?難道叫我們也去查仇殺的可能性嗎?還是什麼桃色糾紛、利害關係……?太蠢了。」
緒崎非常暴躁。
「說起來,才沒有什麼動機呢。他是想殺人才殺的。雖然莫名其妙,可是我殺了她——這才是真相。那傢伙就是這種人。」
殺人兇手!——緒崎再一次踢上講壇。
「不要這麼認定。」老刑警說道,把板擦放到黑板邊緣。
「如果——我說如果唷,如果這個案子……對,是委託殺人的話,怎麼樣呢?關口收了第三者的酬勞……」
「老爺子今天倒是很為上頭的人說話呢。」緒崎憤恨地望向老公僕。有馬面無表情,哼笑了一聲。
大概吧。
這個年老的刑警不可能擁有全面支持體制的心理構造。即使他絕對不是個壞人,卻也不會比別人善良到哪裡去,只是衰老的肉體格外偏好慎重罷了吧。
「如果真是那樣,我們拙劣的成見很有可能會因此放任巨惡逍遙法外啊。」
「巨惡?」有馬話還沒說完,緒崎就嘲笑似地怪叫。「世上哪有那種戲裡頭出現的大壞蛋啊?」
「是……嗎?」
「什麼叫惡啊?正義這種東西的虛偽外皮,老早就被剝下來啦。鬼畜英美其實是仁慈的進駐軍,咱們的盟友德意志倒成了惡魔的爪牙。可是就連這種狀況,只要世間局勢一變, 又全部都會顛倒過來。老爺子剛才不也說了嗎?這個國家是拜金主義。拜金主義的社會裡,有貧富差距,沒有善惡之分。沒有正義也沒有邪惡!」
緒崎氣勢洶洶地叫罵,有馬的表情變得有些受不了。
脫離常軌了。
「喂,緒崎……」
有馬想說「你說得太過火了」。老人衰弱的肉體也無法承受過激的論調。
「總而言之,我的基準只有一個。不能放過殺人犯。而那個傢伙就是個殺人犯。」
可惡的殺人兇手……!
可惡的殺人兇手……!
緒崎製造回音似地連聲喚道。
有馬的表情變得悲傷。
「所以說……還不知道是不是啊。」
「我知道的。那傢伙啊……那傢伙只是在閃爍其詞罷了,那傢伙是個殺人的猴崽子。」
緒崎如此反覆呢喃,眼中似乎早已沒有老人了。突然間,緒崎中斷念咒般的獨白,望向有馬。
「哎……」
他嘆了一聲,離開講壇,背對有馬。
「在這種地方和老爺子爭論也沒用。到了下午,一定就會找到多如牛毛的證據,證人也會把這兒塞得門庭若市吧。這麼一來……那個卑鄙無恥的傢伙就完蛋了。老爺子也會信服的。」
緒崎難過地伸了個懶腰,轉動脖子,順便瞥了瞥有馬,接著呻吟似地問:「老爺子今天接下來呢……?」
有馬蜷起背,朝著窗戶答道:
「我的搭擋沒來,也不能出外勤,只好顧電話了。不過這是非公開的搜査,也不可能收到線報吧……」
緒崎沒有聽到最後,說著:「貫兄到底怎麼了呢?」開始往這裡走來。他來到門口處,也不回頭,舉起左手說了聲:「我先走啦。」離開了房間。接著他就這樣聚精會神地往走廊另一頭走去,消失了。八成是去偵訊室了吧。乍看之下他似乎集中在什麼事物上,實際上注意力卻很散漫。完全——沒看進眼裡。
這段期間,老人一直望著窗外。
緒崎離開以後,超過十分鐘以上,有馬就這樣一直看著。
十分鐘後,老人才總算在講壇旁邊的摺疊椅上坐了下來。
然後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此時。
走廊吵鬧起來。
「放開我!放開我!」粗野的聲音響起。
不久後,一個掙扎個不停的三十多歲男子被兩名女警抓著肩膀,拖也似地從走廊盡頭出現,他們踩著雜沓的腳步聲,消失到另一頭去。接著一名額頭光禿的中年巨漢從後面走出來,把地板踩得吱咯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