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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地……呃,真是令人不解啊。」
「有什麼不得了的大事正在發生。」河原崎說。「春子小姐現在非常衰弱,內心也大受打擊。可是,她非常在意警視廳的木場兄。所以我心想木場兄或許掌握到了什麼,才……」
「跑來找我?」
木場……人在哪裡?
青木突然感覺到一股深不見底的不安。
*
這天大概是木場修太郎最後一次拜訪位於小石川的老家——木場石材行。
這天修太郎態度平淡。修太郎這個人總是十分淡泊,不過保田作治覺得他這天的態度格外沒有起伏。
修太郎似乎一如往常,從店門口默默地走進來。聽說修太郎回老家時,首先都會直接去到作業場,敲敲做到一半的墓碑,蹲下來看看,東摸西摸個半天以後,和師傅閒話家常。
他絕對不會說「我回來了」。家人經常是在他與師傅聊天的時候發現他的。
這天是保田發現的。
保田是修太郎的妹婿。換言之,雖然姓氏不同,但保田也算是修太郎的弟弟。
修太郎很少回老家。他搬出老家後已經過了將近一年半,但這段期間只回來過三、四次。而且都不是在盂蘭盆節或過年回來。修太郎大概是心血來潮的時候,毫無預警地就這樣回來。
然而修太郎每次回來,都是一副剛去了澡堂一下回來般的態度。不管中間隔了多久,也絕對不說「好久不見」、「家人都好嗎」這類填補空白的話。話雖如此,修太郎也絕對不會說笑,或表現出親昵的態度。他總是淡淡的。保田從來沒聽過修太郎說過任何社交辭令。
所以對保田來說,修太郎絕不是個容易相處的大舅子。
修太郎不會對他出言諷刺,也不會疾言厲色,可是保田就是忍不住小心翼翼,就是會在意。
保田也覺得,大舅子就是不喜歡大家對他客氣——不希望保田對他客氣,所以才不怎麼回老家來。
這麼一想,就更介意了。
不只是妻子,保田對岳父岳母以及對修太郎,都有一種難以形容的、近似罪惡感的感情。平時雖然不會意識到,但是一看到修太郎,他就忍不住想起來。每次看到大舅子的臉,保田就會坐立難安。
保田作治三年前與修太郎的妹妹百合子結婚。雖然住在岳父母家,保田並不是入贅女婿,也不從事石材行的工作。保田是市公所的出納人員。
他和百合子是相親結婚的。
記得上司前來說親時,保田二話不說,高興地答應了。
保田舉目無親,一直很希望能夠成家。但是聽到細節以後,保田心想這場婚事八成談不攏。
聽說對方家有家業,獨子是警察官,完全不打算繼承家裡。那麼這樁婚事的條件八成是要入贅女方,繼承家業吧——保田一廂情願地這麼判斷。雖然保田完全沒有理由拒絕婚事,卻也完全不打算轉職,所以認為兩方條件不合。不過為了顧及上司的面子,保田還是不抱希望地前往相親。
可是,那只是保田多心了。
岳父說:「我還不打算退休。」
岳父向保田保證,只要雙方覺得投緣,婚事沒有任何條件。小個子的石匠笑著說:「坐辦公室的不可能幹的來石材行的工作,我也暫時不打算退休,所以別說是入贅了,你完全沒必要繼承我們家的家業。」那麼就毫無問題了。婚事進行得很順利,然後因為岳家正好有空房間,在外租房子不經濟,保田決定搬進岳家同居。
那個時候修太郎還住在家裡。
頭一次看到大舅子的時候,老實說,保田覺得很恐怖。修太郎充滿魄力的容貌當然恐怖,那茫茫不可捉摸的地方更教他害怕。
初次見面的時候,修太郎也沒有寒暄,只是冷冷地報上名字,說了聲:「多指教。」完全看不出他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住在一起以後,保田也很少有機會和大舅子說話。警官的作息時間和一般人大相逕庭,不僅如此,修太郎就算假日也不出門,只是關在房間裡。保田後來才知道,聽說刑警不曉得什麼時候會被召集,所以假日也得留在家裡待命才行。保田打從心底想到:同樣是地方公務員,竟然相差這麼多,警察真是份辛苦的差事。同時保田好幾次想要找機會與這個深不可測的大舅子好好地交心一談。結果他的心愿至今仍未能實現。
不過,保田只有一次看到過修太郎高興的表情。當時修太郎正在看雜誌。保田偷偷一瞄,結果大舅子抬起頭來,一副高興的模樣說:「這是美國佬的漫畫哪。」魁梧的警官高興地自言自語道:「彩色的是很漂亮啦,可是還是洋里洋氣的哪。」
保田無法理解。
過了約一年,修太郎說要搬出去。
本人說是因為接到非正式通知,要從轄區調到本廳去,但保田認為那只是藉口。保田內心確信,修太郎一定是覺得他這個妹夫很礙眼。
或許也與百合子懷孕有關係。
「有這麼一個凶神惡煞的大舅子待在家裡,你們也覺得拘束吧。」修太郎離家之際這麼說。他還說:「這個家是你們的家。」這些發言都是出於好意吧。
但是保田記得,當時他感覺如坐針氈。
前年年底,修太郎搬出了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