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當然他只是想,並沒有說出口。不管事情再怎麼嚴重,終究是他個人的事,那麼就不是可以在公事上通用的事。貫一頂多只是挨了兒子揍罷了。就算這對貫一來說是件大事,在社會上或許是司空見慣的事,總之,解決殺人命案才是第一優先吧。
所以不能就這樣一直睡下去。不管胸口有多痛、脖子有多疼,縱然家庭四分五裂……貫一沒有閒功夫哭泣。
明天起,貫一即將回歸職場。
貫一再次望向窗外。
被窗框切下來的天空,依然是四方形的。
*
沒錯。
那個時候,城鎮確實一點一點地扭曲了。
當村上貫一獨自煩悶的時候,世界微小的扭曲,已為鎮上的每一個人帶來感覺不到的微小壓力。
當然,沒有一個人自覺到。
那沒有自覺的壓力,無疑帶給了每個人沒有自覺的不快。不合理的不快,產生出朦朧的不安與模糊的焦躁,不久後,這些轉變為沒來由的煩躁。
然後,扭曲捲起風來。
是令人坐立不安的、討厭的風。
那忙亂的風悄悄地穿過馬路,竄過整個城鎮,從家家戶戶的窗縫和紙門破洞無聲無息地溜進去,搔過後頸,在耳邊盤旋,靜靜地,極為安靜地,攪亂了整個城鎮。
沙塵卷上陰天,害怕的野狗奔馳而去。
郊外也傳來好幾道遠吠。
野獸是了解的。了解這非比尋常的氛圍。
乍看之下與日常無異。
男子拭著汗,拉著貨車。
主婦在黑色的木板圍牆上曬著棉被。
景色一如往常地悠閒。
但是……
無言地拖著貨車的男子、勤勞地曬被子的女子,看起來像是悲愴地、拚命地想要保護什 麼?
這不是心理作用。
當然,平民百姓應該沒有那么小題大作的認識。
那個人是做拉車生意的,他肯定是日復一日地拉著車來維持生計。至於婦人曬被,與其 說是為了衛生,或為了除濕,正確答案應該是因為昨天和前天都曬過了吧。晴朗的日子就要曬被——對於這記號化的日常,婦人一定連一丁點兒的疑問都沒有。
可是……
仔細想想。
天空不是一片混濁,沒有半點陽光照射的跡象嗎?只差沒有下雨,這不是適合曬被的天氣。看看那誇張的貨車貨架吧。上面不是只擺了一個用手提就足夠的小行李嗎?
為什麼要拉車?
為什麼要曬被?
這些事,全都只是為了確認今天無異於昨天而進行。大家都搞錯了,誤以為同樣地反覆 日常生活中反覆的行為,就能夠保有日常。那已經淪為獲得日常性的一種儀式了。
這是空虛的抵抗。
人們為了排除步步逼近的非日常,而反覆空殼化的行為。
可是……行為已經失去意義,因果關係逆轉,本末已經顛倒了,不是嗎?
已經……太遲了。
微小的扭曲一點一點地,但是確實地侵蝕了這個鎮上居民的恬淡。
就連維護居民安寧的警察也不能例外。那一天……這個城鎮的警察署被不明就裡的緊張與靜謐的喧騷所籠罩。
不過,他們表面上極為平靜。
是慎重還是膽小?考慮到對公眾的影響,早晨發生的殺人命案的詳情尚未公開,因此他 們不得不佯裝平靜吧。可是從署長到事務員警官,沒有一個人內心是平穩的。靜岡縣本部的搜查員鑼鼓喧天地抵達後,立刻奏起了不和諧音。
宴會的狂亂……已經開始了。
*
門被粗暴地打開了。
就算開門的人出於職業關係而動作粗魯,可是這噪音也太剌耳了。此時待在大辦公室里的中年刑警用左手按了一下胃部,朝桌上吐出煙來,然後瞪住進房的年輕刑警。
「怎麼樣?」
「不得了了呢。」
「這我知道……」
老公僕態度懶散地說道,揉熄香菸。他的臉色蠟黃,表情也毫無生氣。相對地,年輕刑警仿佛正在笑。
「……一大早就有女人光溜溜地吊在樹上,當然不得了了。」
這種事還是頭一遭哪——老刑警嘆了一口氣說。聽到他無力的口吻,年輕刑警說:「簡直就像偵探小說呢。」兩人都是第一次碰上獵奇事件吧。但是這種反應的差別,似乎並非基於各自的使命感與人生觀,而完全是出於體力的差別。
年輕刑警交抱雙臂,同時蹺起二郎腿。
「話說回來,老爺子,你身體不要緊吧?最近天氣實在不怎麼妙哪。」
「不必擔心,燒已經退了。」老刑警極為不悅地說。「只是流鼻涕的感冒罷了。本來就沒什麼大不了的。說起來,發生這種荒唐的案子,我哪裡能躺著休息,而且燒也退了。」
「不曉得為什麼,最近請假的人很多,動不動就人手不足,有老爺子在,真是太好了。不過老爺子年紀也大了,不要太勉強自己啊。」年輕刑警態度隨便地說。
「竟然被你這麼說,我也真是不中用啦。」老人憤恨地答道。「噯,算了。吿訴我詳細狀況吧。搜查會議的報吿我是聽了,可是總覺得不得要領,聽得不是很明白。不管是偵訊還是訪查,總覺得都不是很順利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