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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輕刑警再次用手指戳戳自己的太陽穴。
「可是……要是那樣的話……就是變態殺人囉?」
「那當然變態啦。」
年輕刑警說著,拿起鋁製菸灰紅,把幾乎要燒到手指的香菸按熄。
「深夜潛入溫泉里,絞殺入浴中的裸女,這還不夠變態嗎?」
「是沒錯……但或許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動機啊。如怨恨、有利害關係之類的。這或許是 有計劃性的謀殺,也有可能是佯狂。」
「不可能不可能。」年輕人無力地揮揮手,拉起椅子坐下。「行動太沒有一貫性了。那已經是瘋子的行徑了。因為不管是過失殺人還是預謀殺人,無論有什麼隱情,要是殺了人,不想自首的話,一般都會逃跑吧?」
「他不就逃了嗎?」
「那不是逃,是吊起屍體觀賞。那傢伙別說是逃了,還從現場扛著遺體爬山呢。雖說死者個子小,但屍體很重的。那個變態體力還真好。說起來,雖然夜晚黑漆漆的,但背著裸女走在路上還是很醒目吧? 一般人會這麼做嗎?」
「不會。」
老刑警冷冷地答道。
「沒錯,不會。行兇現場似乎沒有被人目擊,所以兇手只要早早逃走就行了。可是他竟然沒有這麼做。目擊者一大堆哪。總共收到了七則通報。要是進行訪查,作證的人會更多吧。然後啊,若是他冒著這麼大的危險去藏屍或棄屍,做一些處置也就罷了?也不是。那傢伙不僅沒有把屍體藏起來,還正大光明地——這麼說雖然很怪啦——總之,他把屍體高掛在樹上,簡直像是要人來看似的。而且選擇的還是遠看也格外醒目的大樹。那棵樹高得要命,得耗費相當大的體力才行。不出所料,入山搜索的消防團馬上就發現了。哪有這麼離譜的犯罪?這到底有什麼意義?」
「如果有意義的話……那就是偵探小說了哪」
「才沒有什麼意義呢。聽趕到的派出所警官說,那傢伙看到警官,也沒有要逃走的樣子,只是呆呆地對著屍體看得出神。所以才被逮了。」
「嗯。」
「就是啊。沒有意義,完全沒意義。而且警官盤問他在做什麼,那傢伙也只是傻笑。結果沒有人強逼問,他在現場就自首了。」
「就是這一點教人不解。他一下就招了嗎?」
「聽說很老實地招了。」
「他自己伸出雙手,說:我俯首認罪嗎?」
「不,警官——蓮台寺派出所的警官問說:這究竟是誰幹的?他大概沒想到那傢伙就是犯人吧。結果那傢伙回答說:我也不太懂,不過大概是我乾的。」
「這樣啊,這麼老實地招了啊。可是……那不是已經解決了嗎?事到如今還要查些什麼?他不是現行犯嗎?」
「這個嘛……」年輕刑警揉了揉右眼底下。「因為他說的是大概。大槪是我乾的。」
「大概?什麼叫大概?」
「天知道。」
「什麼天知道……」
年輕刑警的額頭擠出皺紋,並用指頭抓了抓。
「那傢伙說他不太懂。聽說他是這麼說的:我也不太懂,不過大概是我乾的。他還說:下手的我逃走了。」
「什麼……跟什麼啊?」
「我也不知道啊。」年輕刑警肩膀松垮下來,脖子左右轉了幾次。
「那已經……該怎麼說呢……」
年輕人表情糾結成一團。
「……對,連一點理智都感覺不到。那個人才三十幾吧,可是怎麼說,就像已經老糊塗了似的,還是腦袋的螺絲鬆了?感覺就像在跟猴子對話一般。他的眼睛就像死掉的鯖魚,講話也口齒不清。」
「會不會是嗑藥啊?」
「看起來不是那麼了不起的貨色。」
「嗑藥哪裡了不起了?」
「再怎麼說,那些毒蟲都是自願選擇崩壞墮落的吧?那也得花錢啊。只是啊,不管是嗑希洛本還是鴉片,都不會變成那種窩囊廢。老爺子只要看過他一次就知道了。真的讓人覺得跟他說話,自己也會跟著瘋掉的。崎兄會那麼暴躁不耐煩,這次我是可以理解的。」
老人看著年輕人如實露出嫌惡的表情,不由得面呈難色。
「有那麼……糟糕嗎?身分呢?他是流浪漢還是什麼嗎?流浪工人嗎?」
「他胡謅自己是個小說家啦,不過還沒確認。住址好像在東京中野,目前正在向東京警視廳查詢,看看有沒有前科。他不好容易才想起自己的名字,剩下的就是在胡言亂語些什麼野篦坊啊、消失的村子,實在是莫名其妙……」
「野篦坊?」
「就是『是這種臉嗎?』的怪談啊。真是胡說八道。」
「他說得出自己的名字吧?他叫什麼?」
「關口巽。他自稱啦。」
「關口?沒聽過哪。不過我本來就不讀小說。小說家的話,我頂多只知道伊藤整(註:伊藤整(1905~1969),小說家、評論家與詩人。翻譯介紹詹姆斯·喬伊斯(James Augustine Aloysius Joyce)與羅倫斯(D.H.Lawrence)等人的作品,提倡新心理主義文學。)跟志賀直哉(註:志賀直哉(1883~1971),小說家,為白樺派代表作家,被視為日本短篇小說的完成者。代表作有《暗夜行路》等。)而已。」
「總之,先把他給關起來了,剩下的就麻煩老爺子囉。」年輕刑警說道,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