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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夢想發財的人多如牛毛。如果布由的祖父的評語真確,那麼布由的叔公也不是多麼特殊的人。他只是無法融入山村而已,這種人在都市裡多不勝數。
不,近代以後,經濟制度和身分制度改變,唯有夢想,是任何階級、任何地區的人都被允許的。那麼貧窮的農村地方里,胸懷野望或大志的人是不是更多呢?或許只是因為太多,反倒顯得不醒目罷了。
這麼一想,把布由的叔公當成攪亂村落秩序的罪魁禍首,或許太武斷了。不管怎麼樣,如果他這個人只是有點投機,也不致於成為引發空前絕後大屠殺契機。他會如此引人側目,只能證明布由所居住的村子比一般更和平安穩。
「村子十分和平。」
布由真的這麼說了。
「……當時發生了日華事變等等,世局不安,但山里十分和平。我當時才十四、五歲,完全是個不知世事的小姑娘,只覺得每天都過得好愉快……」
然而,然而到底為什麼……?
益田感覺到心跳加速了。
「尾國先生初次拜訪村子……對,我記得是十六年前的秋天。」
「他來販賣家庭藥品?」
「不。呃,怎麼說,村裡的人很貧窮,沒辦法每一戶都購買一箱藥,但是還是需要常備藥,所以玄藏叔叔會去以前當學徒的富山藥局拿藥。叔叔自己也會調合藥品,但可能材料也不夠吧。每年兩次,春季與秋季的時候,藥商會過來拜訪。」
「哦,來批發藥品是嗎?」
「根據我的記憶所及,原本都是一個固定來訪的熟悉藥商……對,好像是一個老爺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就是從那年秋天開始,換成了尾國先生……」
「哦,那麼尾國一開始是去玄藏先生那裡……?」
「是的。那個時候……對,那個時候,有個警察先生被派遣到村子來。警察先生只待了一年而已,所以……對,尾國先生在昭和十二年秋天,第一次到村子裡來。」
「警察啊……」
益田在記事本中寫下來。
「咦?那麼有駐在所嗎?」
「有的。不過只有一年。」
「那麼……」
在警官離開之後,慘劇才發生嗎?
「一開始……好像是尾國先生來到村子的時候,對家兄無禮還是怎麼樣,被玄藏叔叔帶到本家來道歉。我記得他不斷地鞠躬行禮。家兄起初臉色很僵,但可能也是尾國先生為人的關係,之後兩人很快就相談融洽了……」
不是為人的關係。
益田這麼認為。
如果鳥口的調查可信,尾國這個人會使用催眠術,而且本領非比尋常。尾國能夠隨心所欲地操縱對方的意志、記憶和行動。
益田感到困惑。布由看了益田猶豫不決的表情一會兒,接著說:「我……對尾國先生沒有不好的印象。他還活著的事……我也……」
「沒關係。請繼續。」益田說道。
「由於村子十分偏僻,藥商大部分都會在玄藏叔叔那裡住個一兩晚再回去,尾國先生也是如此。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當然不知道為什麼,尾國先生隔年過年也來了。」
「過去都只來春秋兩次對吧?」
「是的。他大概逗留了五六天左右。尾國先生後來春天的時候也來了,那時已經是第三次來村里,村人也很熟悉他了。尾國先生帶了許多禮物過來。他在村里住了一星期之久,也親切地和我談天,說了許多外頭稀奇的傳聞給我聽……」
「那時候……尾國大概幾歲?」
「我想應該是二十二、三歲左右。」
符合計算。
「妳……呃……」
對尾國……
益田難以啟齒。這該怎麼問才好?十四、五歲的女孩和二十二、三歲的男子……會陷入愛河也是很自然的事。布由靜靜地轉動臉。
在益田眼中看來,布由像是在笑。但那一定只是心理作用。布由的表情完全沒有改變。十五年前恐怕也……
——這樣啊。
十五年前,布由一定也是相同的一張臉吧。
「我……只說我對尾國先生沒有不好的印象,並沒有……任何特別的感情。」
布由這麼說。益田慌了。
「例、例如說,有沒有想過牽手一起逃離村子……」
「沒有。」布由說,真的笑了。
一定是吧。根據她剛才的話,過去的布由對於嫁給父母決定的對象沒有任何疑問。
窗外……響起那道不可思議的聲音。
益田豎起耳朵。
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敦子望向窗外。
布由也在意著外面。
聲音很快就停了。
益田感覺到一陣惡寒。
「開始變得不對勁……」布由說道。「村子開始變得不對勁……是在春天過去,尾國先生回去以後。」
「變得不對勁?這是什麼意思?」
「我想不到別的說法。那個時候,警官可能是恰好任滿,也離開了村子……所以村子裡感覺變得慌亂,或者說很不安定,整個村子變得騷然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