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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應該是我聽錯了。”
許吧。他不能百分之百肯定,這種錯誤的幻聽也不是從來沒出現過。不過,方才的感受千真萬確,他一時無法將之歸於錯覺……
“不會是鬼魂在徘徊吧?”他的腦海中有一個荒謬的聲音說道。
自己開了一天車也很累,什麼聲音都有可能聽錯;他決定持開放態度,不再去想它。
繼續往前走,眼前一扇緊閉的門,窗簾虛掩著門旁的窗戶;若平記得白任澤說過這間是練琴室。
他繼續往長廊盡頭走,最底的那扇門緊緊閉著;他試了試門把,沒鎖。裡頭應該就是羽球場了。
一片漆黑,也不知道電燈開關在哪裡。來到這裡後,他發現雨夜莊中不管什麼房間,一定會有兩個電燈開關,一個在門外,進房前可以先按;一個在房間裡,方便從裡頭控制。不過這裡是羽球場的後門,要找電燈開關的話,應該要到前門那裡去吧。
若平等眼睛適應黑暗後,摸索著穿過場地。總共有四個場地,地板踩起來像是PU材質,球網有條不紊地架設著。
到達第四個場地後,正前方出現一棟長形建築,附著兩扇門,他打開門一看,裡頭是淋浴、更衣間。右前方處是羽球場正門,也就是稍早時他開車剛抵雨夜莊,從外頭看到的那扇像體育館的門。
照理說這種球場應該有夜間照明設備,但必須找到開關。
摸索一陣之後,他在右手邊的牆上找到開關,按下,突起的方形上喀嚓一聲,羽球場靠後門的場地亮起微弱的白光;他抬頭一看,天花板挑高至三樓,東西兩側有著高聳的燈光照明,完全是標準配備的羽球場,毫不遜色於專業設計的體育館。
他下意識抬頭一看。若平此時面向北側,他發現二樓的部分有個陽台,似乎可供人憑靠觀賞球場內的比賽;當他目光觸及陽台時,心中突然閃過一種不安的預感,那是毫無來由的第六感。
彷佛看見一個女人墜樓的身影。
6. 2/10,21:40
正宇在自己的房裡,坐在床上托腮沉思。
房內籠罩在黑暗內,沒有燈光。他喜歡在黑暗中思考。
風雨好像愈來愈大了,房裡雖然暖和些,但還是很冷。在這樣的天氣下,最好的享受就是躲進被窩裡好好睡一覺。但他現在並不困。
吃過晚餐後,精神恢復不少,原本餓得跟什麼似的,他自己也沒有帶餅乾來吃……都怪那女僕上菜太慢。
深的夜。
在這樣的夜裡特別容易引人遐思,不論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的事,都在腦中尋找著自己的位置,漂泊甚至繁殖,激盪著精神力。
有時候他會想,人來到世界上到底是為了什麼,到底要追求些什麼,這些問題始終困擾著他。
正宇知道自己不是外向的人,他始終不多話,孤孤單單的一個人容易想東想西,而且特別敏感;他對人群總是感到疏離而無趣,喜歡將自己抽離出來,冷眼旁觀。
他常將自己喻為人世間的過客,就只是漂泊而過,而自始至終沒有融入的宿命;當他意識到自己無法打入人群中、無法在團體中自處時,就有了覺悟。
他的身分就是過客。
不論身在何處,正宇都能感覺得到身上披著一層薄膜,一層將他與其它人隔開的機制;那是來自命運的指令,上帝無情的惡作劇。
在他的老家中,自己的房間在三樓;平常放寒暑假時他喜歡把椅子搬到窗戶邊,凝神眺望;從窗戶望出去,視野中的每一個角落他都一清二楚。那種眺望更強化了他旁觀者的身分,在那完全抽離出來的專注冥想中,一股超脫超然之感包容住他的心頭,無言地細聲傾訴,讓他體會,能當一名旁觀者而不置身其中,才是真正的幸福!那正是斷絕一切煩惱根源的不二法門……
是的,永遠站在球場的線外,只看,只聽,而不必去在意分數的得失是否為己之功過,那是多麼逍遙、無憂無慮。他看過太多、太多煩惱了。
腦中閃過幾幅,他不想再看到的畫面。
案親嚴厲的臉孔,母親的尖叫,爭吵,爭吵,還是爭吵……
夜裡抱著恐懼的心情,不敢聆聽,卻被迫聆聽;從一開始的在意煩憂,到疲憊油然而生、心靈麻痹,他開始學著當一名置身事外的人,與世界隔離;那是淬鍊數年之後,他好不容易習得的,在這個世界的生存之道……
案母親離婚了。
從高中開始,他對家裡的一切置若罔聞,他在心中築起高牆,只留一扇窗,以空中漫步鳥瞰的姿態,重新調整心緒。對無望的世界,只有自己能改變一切,而首先要改變的,就是“心”。
他記得上了大學後,每次班上傳閱是否要參加活動的單子時,他總是毅然決然地勾選“不參加”;在藍色的筆劃出決定時,他感受到一股強烈莫名的快感與興奮,帶給他無比的快樂與喜悅,程度之大筆墨難以形容……真是太神聖、太瀟灑了!那是凌駕七情六慾的修為、那是超越平凡人類的至高思想,他是“超越者”!
與人交際太深,只會帶來煩惱。夫妻吵架,朋友吵架,情侶吵架……這些都沒入他眼中的觀察,唯有不接觸這一切,才能擺脫一切。
所以他厭惡接觸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