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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從屋子最北側的樓梯下樓,到達一樓後,眼前是縱向貫穿雨夜莊的長廊,客廳在盡頭靠近玄關處。
似乎所有的人都在裡頭。
綾莎的出現引起了一陣小騷動。白任澤舒了一口氣,放心地招手說道:“快過來坐好,我們等林若平下來……”
她在言婷知的鄰側坐下,坐下的那一刻掃了一遍眾人的神色。
在她旁邊的言婷知臉色一如往常般冷漠,沒有任何波瀾,她看見綾莎時只是禮貌性地點了點頭,沒再多說什麼。徐秉昱眉頭深鎖,左搖右晃像一頭躁動的貓,他從口袋中掏出香菸,亮出打火機,但在欲彈指點燃的那一刻卻又收手,將打火機放回口袋,如此重複了兩三次。方承彥臉色緊繃,眼神呆滯,宛若陷入了異次元空間,他的心好像被掏空了,呈現痴呆的茫然;又好像被填滿了,無法再接收任何情感。柳芸歆仍維持著高傲的姿態,只不過那高傲已轉為虛假的脆弱,變成一種懦弱的防禦;她力持鎮定,卻用不安的眼神掃視全場;她的身軀顫抖,彷佛害怕著某種看不見的恐懼。坐在角落的張正宇依舊像一尊石雕像,面無表情,靜靜地旁觀著──或者說無視──這一切。
辛迪與小如不知所措地像舞台裝飾般陪襯在客廳的角落木頭椅子上,前者低著頭,望著地板,似乎深怕最短暫的眼神接觸都會觸爆緊繃凝結的神經;後者則是像探照燈般眼神飄蕩,游移不定就像暴雨中的一片落葉。
隨時會爆發的氣流飛竄在房內,拉扯、挑戰每個人的忍耐限度。綾莎極力抑制再度湧起的暈眩,控制視線,望向同樣緊繃、面色銷凝的父親。
“希望各位先不要隨意走動,”白任澤語調沉滯地宣布,“我們等林若平先生下來,再做下一步行動。”
“搞什麼鬼!”徐秉昱一聲怒吼,從沙發上暴跳起來,“到底發生什麼事?你突然把我們集合起來,現在是就寢時間你知不知道?還有方承彥那傢伙為何一副死臉?”
“真的非常抱歉,”白任澤不為所動,“發生了很嚴重的事,我稍待會說明,請你先安靜坐好可以嗎?”
徐秉昱四下逡巡,沒把教授的話聽進,“為什麼湘亞不見了?我沒看到她……”
綾莎看見父親突然靠過來,對著她耳語,“報警了嗎?”
“嗯,但警方暫時趕不過來。”
“意料中之事。”
徐秉昱突然跳到方承彥面前,兩手抓住他的肩膀使力搖,“餵!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你一從樓上下來就一副精神崩潰的樣子,該不會是湘亞出了什麼事吧?”
“徐秉昱!”綾莎發現自己不自覺地提高音量,讓對方詫異地迴轉過身。“你讓他沉澱一下吧,你就不能安靜地坐好嗎?這種時刻還耍什麼不成熟?”
他們四目相對,她感到自己的視線延伸成寒凍僵直的冰冷之橋,直勾勾地刺入對方的視網膜內;也許是被那股掀翻寧靜的氣勢給嚇著了,徐秉昱在僵持幾秒後立即避開視線,啐了一聲,轉身回到座位、跌入沙發中。
白任澤沒多說什麼,綾莎感受到父親對自己的眼神致意。
也許鏡面上的分針只漫步了一段看不見的距離,但對綾莎而言,卻是漫長得猶如生產前的陣痛──雖然她尚未經歷。她頭一次開始疑惑,為何父親似乎事事仰賴林若平?他只不過是個年輕的大學講師,為何搖身一變成處理緊急事件的領導者?這不合理,除非……
就在疑惑不斷漾開時,客廳門口出現那道瘦削的身影,在那道影子背後是長廊深遂的黑暗,茫茫無盡。
“抱歉讓各位久等了,”青年邊說邊走至眾人所圍起的中心。“有一件很令人遺憾的事發生,外加一則同樣不幸的消息。現在需要各位集思廣益來解決難題。”
“究竟是什麼事?”發言的是言婷知,她的語調平穩,“可否請你詳細地解釋來龍去脈?我們現在都一頭霧水,應該有知道事件實情的權利吧。”
林若平嘆了口氣,“當然,不過請各位要有心理準備。就在幾十分鐘前,我們發現一具屍體,死者極為可能是……”他眼神掃了一遍全場,“現在不在場的──岳湘亞……”
聲未落,綾莎即可感受到房內平衡的斷裂,局面即將失控了……
每個人的臉色瞬間轉換了,就如舞台換幕,從陰冷的城堡房間跳躍到荒野的夜雨狂風,空氣被注入惡意的分子,嘗起來一陣冷冽。
“你說湘亞死了?”徐秉昱瞪大雙眼,眼中迸露足以覆蓋天幕的不可置信。
“我無法百分之百確定死者是岳湘亞,不過應該沒錯。”
“無法確定死者是誰?這是什麼意思?”
林若平猶豫了一下,才說:“屍體的頭部不見了,但身上的衣服是岳湘亞所有沒錯。”
房內的氣壓似乎更低了,綾莎看見柳芸歆整個人臉色轉白,不斷顫抖,像只瀕死缺氧的魚;徐秉昱嘴巴半張,一時之間說不出話來。
林若平哀戚地點頭,“你們知道岳湘亞身上的任何特徵嗎?我們必須先確定死者的身分。”
沒有人答話。
就在林若平欲再開口之際,突然有道低沉的聲音說:“她的左手背上有道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