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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張正宇突如其來的貼心舉動,沒有人注意;他們的視線仍鎖在白任澤身上。
白任澤抬起頭,他的雙眼泛滿紅絲,面容簡直是蒼老的極致;他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若平,告訴我,到底是誰殺了綾莎,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在我知道那個人的身分後,我不會復仇;警方到來後,我會去自首。我明白自己犯了什麼錯,但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只有這個要求!”
“教授,”若平覺得自己的聲音更深沉了,“就算我告訴你兇手是誰,也不阻止你復仇,你還是不可能執行復仇的行動的。”
對方似乎愣住了,“你是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就算你想報仇,你也辦不到。”
教授睜著兩隻紅眼,嘴巴半開,“辦不到?難道……兇手已經死了?”
“……不能這樣說。邏輯上而論,兇手不是死,就是還活著,非此即彼,這是個不相容的選言命題。但我們的兇手,不適用於邏輯。”
“請告訴我答案,”白任澤神情在一瞬間轉為平靜,他似乎是壓抑下所有高漲的情緒,要求解答。
“如你所願,X的身分是最後的謎團了。我們來仔細想想,X以前述電梯手法行兇的話,那我們可以將教授、我自己、徐秉昱、方承彥都從嫌犯名單排除,因為這些人都有不在場證明,沒有時間空隙行兇。餘下的人包括辛迪、小如、江正宇,但他們沒有動機。
“除了密室構成理由以及預謀性兩大疑點尚未釐清之外,我們摸不清X行動的目的,而且,這三案也各有疑點。
“在第一案中,兇手為何砍斷死者頭顱?
“在第二案中,兇手為何沒有自備兇器?還要冒險使用死者身上的圍巾?
“在第三案中,兇手為何放任白綾莎屍體躺在樓梯間內而沒有做處理?要是言婷知沒變更陳屍現場,那屍體被發現時電梯的秘密難道不會隨之曝光?
“這種種疑點總加起來,我們實在難以描繪出兇手的圖像,也看不出其犯罪各面向的意圖。當然,如果兇手是名瘋子,很多疑點自然不需要有理由解釋。
“最難理解的便是‘預謀性’與‘臨時性’牴觸的問題,兇手似乎能預料或知悉被害者的行動,再以電梯手法殺人……相當格格不入。
“至此,我換個角度推想,如果沒有人‘預謀’的話,與被害者行動的‘臨時性’便沒有牴觸了!如此說得通嗎?”
“沒有人預謀……?”徐秉昱瞪大雙眼,問。
“沒錯,無人預謀,密室構成也就不需要理由,也毋需有人預料被害者的行動設計殺人。”
“但是,沒有人預謀,但謀殺確實發生了啊……這到底是……”
“聽好了,沒有人來策劃謀殺,兩大疑點便都可以迎刃而解,這樣說還不夠清楚嗎?”
“不清楚!”徐秉昱叫道,“沒有人策劃謀殺,但明明有人被殺了啊!”
“有命案發生,難道一定要是人來策劃殺害行動?”
“什麼?不是人來殺,難道是鬼乾的?”徐秉昱似笑非笑地喊道。
“你抓到重點了,”若平眨眨眼睛,面對眾人,向著空洞的空氣拋出一句話。
“兇手不是人。”
*
也許在幾年之後,在場的某人回憶起當時的場景,會覺得難以忘懷;那戲劇性的場面與不可思議的殺人事件有著同樣懾人心魄的質素,讓人的思路摸不清何去何從,而迷失在上帝巧妙安排的命運洪流中。
“你是認真的嗎?”白任澤猶如地鳴的聲音傳來。
“百分之百認真,”若平沉著地回答。
“開、開玩笑!”徐秉昱捏掉菸蒂,“不是人殺的,你該不會要告訴我們有某種不知名的動物躲在這裡吧?猩猩之類的……”
“不,”若平搖搖頭,“除了人之外,其它動物不會這麼精準地使用電梯。兇手不是動物。”
“範圍縮小了,”說話的是方承彥,“我猜,兇手根本不是有機體吧?”
“……可以這麼說。”
“所以還是鬼乾的?還是機器人?”徐秉昱悶哼。
“機器人?不,”若平再度搖頭,“我們科技沒那麼先進。不過說是鬼嘛,倒是有那麼一點關聯。你們有沒有聽過所謂的‘三界’?佛教上所講的三界是指欲界、色界、無色界;道教上講的三界是天界、人界、地界。我們這位連續殺人兇手,既不屬於人界──非人,也不屬於地界──非鬼。除去這兩界,就只剩下一界了。”
“……”
“X屬於天界……祂的名字是──the Fates,也就是‘命運之神’!”
*
“在希臘神話中,”若平說,“有三名司掌命運的女神,總稱為莫伊拉(Moirai);根據希臘早期史詩詩人赫西德(Hesiod)在《神譜》(Theogony)中的描述,這三女神是宙斯(Zues)和塞米絲(Themis)所生,分別是Clotho、Lachesis、 Atropos。Clotho負責編織人類命運的紗線,Lachesis決定線的長短,最後由Atropos剪斷紗線。也就是說,人的命運完全操縱在神的手上,毫無選擇的餘地。我們永遠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事;命運的這種未知,造就了人生的悲喜與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