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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拘幽的聲音愈來愈清晰,道:“小女子可不曾玩笑,先生您當真不與我成親?”

    惠先生道:“您抬愛了。”

    祁拘幽溫柔道:“哦?”聲音驟然一凜:“既然你不願同我成親,又是哪裡來的膽子在祁山撒野?”

    四周氣溫驟降,初秋的山間竟有了寒冬的凜冽。我忽聽枕壺大喊:“阿曇!”心下一喜,挑破麻袋一躍而出,踢翻扛著我的人,披頭散髮向另一個扛著嫩嫩的蒙面男子攻去。

    枕壺比我快,象牙骨摺扇在那人前額微微一點,那人便眼神渙散、踉蹌退步。我趁機奪過嫩嫩,旋到枕壺身邊,枕壺帶著我走到一位藕荷色衣衫的女子身前,作揖道:“多謝。”

    藕荷色衫子的女子嫌棄道:“得了,你們一邊去。”

    此刻再看惠先生一行人,竟慢慢被寒冰裹覆身體,從腳下蔓延起的寒冰,或有已被裹到膝蓋;獨惠先生一人將寒冰踩在腳下,狀似若無其事,臉色卻比雪還白。

    這藕荷色衣衫的女子顯見便是祁拘幽了,只見她漫不經心地用手撐著下巴,苦惱道:“我還真沒想好怎麼罰你們,畢竟我想不到有人會拒絕我的求婚。”  

    惠先生輕聲道:“祁拘幽,你心裡住著鹿白荻,如何同旁人成親?”

    祁拘幽眯了眯眼睛,揚起手,冰刃朝惠先生撞去。惠先生撐起一個結界,冰刃片刻未遲疑,狠厲地沖入結界,擊中了他的胸口。他猛地吐出一口殷紅的血來,腳底的寒冰飛快地侵襲到腰部。

    祁拘幽厲聲道:“滾!”

    寒冰驟然消融,惠先生拱手道:“告辭。”待一行其他人都走了,他又回過頭道:“想必祁拘幽你曉得這三個人的身份?”

    祁拘幽俏皮得孩子似的,笑道:“自然曉得,我親愛的小姐妹深鸝的師弟師妹……以及兒子,不是嗎?”

    我有一種“剛出虎口,又入狼穴”的不好預感。

    祁拘幽捏了捏我的臉,“你是優華。”

    又曖昧地拍拍枕壺的肩膀,“枕壺公子。”

    最後,我慢吞吞地把嫩嫩從麻袋裡剝出來,他一張髒兮兮的小臉上全是淚水和鼻涕;我一割開繩子,他便扭麻花似的攀上我,害我用衣裳替他將一臉的淚水和鼻涕全擦乾淨了。  

    祁拘幽仿佛近鄉情怯,猶豫地揉了揉嫩嫩的腦袋。

    嫩嫩偎在我懷裡怯生生瞅著她。

    她尷尬地露出慈祥的笑容,“……嫩嫩?”

    嫩嫩把臉埋進我胸口不理她。

    我嚇得抖了抖,卻見祁拘幽若有所思地嘆了口氣,負手道:“今日我小妹出嫁,你們若不急著走,歡迎參加婚禮。”

    ☆、【章二 狐嫁】02

    出嫁的是祁拘幽的小妹妹,閨名喚作“祁白梅”。

    祁拘幽嘆氣道:“要說我們三姐妹,唯一有機會出嫁的恐怕只有白梅了,自然要大操大辦一番。”

    我口快道:“哪能呢,你這麼好看。”

    祁拘幽露出頑劣的笑容來,“那你把枕壺公子送我成親,給不給?”

    我忙摟住枕壺一條胳膊,一個勁搖頭道:“不給不給。”

    祁拘幽佯怒道:“不給?不給我就吃了你們!”  

    我把嫩嫩塞給枕壺,就義道:“你吃了我罷,橫豎不給。”

    枕壺:“……”

    祁拘幽大笑三聲,道:“還真當我同你搶吶?旁的且不論,單單同他成親得喚深鸝一聲師姐,我便不樂意了。”

    我一行四人走動間只覺周圍風景風馳電掣向後退去,顯見是祁拘幽掐了個縮地訣。片刻後轉過一個山頭,送親的隊伍赫然在目。浩浩蕩蕩綿延了好幾里的山路,青山綠水間這一隊紅艷艷的送親隊伍格外奪目,好似著綠羅裙少女纖腰上一束紅綢腰帶迎風飄著,那紅正眼看如雨過牡丹,側看又風流似日暮露井口亮著的一株桃花。

    太陽雨還在淅瀝瀝地下,我卻恍然不覺,只浸在那歌聲里。“攜花載酒,何處結廬?”這歌唱得真動人,我日後成親也想唱這支歌。

    枕壺問道:“祁三小姐嫁了什麼樣的好夫婿?”

    祁拘幽臉上的笑容忽然淡了,只道:“她自己挑中的人,我不清楚。”

    枕壺凝神道:“人?”  

    祁拘幽嬌嗔道:“正是呢。狐狸精嫁給書生,你們凡人不是最愛敷衍這樣的劇目嗎?”

    枕壺道:“當真有戲裡演得那麼圓滿就再好不過了。”

    我聽他們說得有趣,忍不住插嘴道:“方才縮地行了至少有百里;在這深山老林里,哪有人來同你妹妹成親?”

    “深山老林里自然沒人可成親,”我聽身後有個聲音冷若冰霜地回答,“出了深山老林便有了。”

    祁拘幽撫掌笑道:“素素,你來了。”轉向我們介紹道:“祁束素,我二妹。”復向那面上籠一層寒冰的白衣少女道:“這是深鸝的師弟師妹——還有嫩嫩!”

    祁束素微微彎著腰同枕壺懷裡的嫩嫩面無表情地對視了一陣,點頭道:“挺像的。”

    嫩嫩再不濟,也是蘭圖師兄看著長大的。若論面無表情,誰比得上師兄呢?故而祁束素一臉冰霜一點兒沒嚇到他,反而伸出黏著口水的小爪子撓了撓她的臉。  

    祁束素:“……”

    我作勢拍了拍嫩嫩的爪子,訓斥道:“小姨說過什麼?不准吮手指頭!”

    祁束素處變不驚,從袖口抽出一方白絲帕來擦了擦臉,道:“不妨事。”

    “你瞧瞧這害人的討厭勁兒,”祁拘幽掩唇笑了,用水蔥般的指尖點了點嫩嫩的額頭,“也是像足了深鸝。”

    祁束素負手凝望著送親隊伍,口中道:“小妹成親是祁山一樁大事,從深山裡白狐洞府出發,十里紅妝於三晝夜後到達祁山山腳博望村口,那人會在村口迎她。”

    “這路上的三日功夫,整座祁山都是盛典。”祁拘幽暢快地向我們說。“你們既然躬逢盛會,不妨留下來好好樂上一樂。”

    我看枕壺皺著眉,忙雙手合十向他鞠躬哀求。枕壺瞪我一眼,方欲開口拒絕,便聽祁拘幽笑道:“我救你們一回,你們不至於連我小妹的婚禮都嫌棄吧?”

    枕壺忍氣吞聲道:“哪裡哪裡,躬逢盛事,樂意之至。”

    我和嫩嫩玩得歡天喜地,怕是連自己姓什麼也忘了。凡人的玩法我十六年玩了個通透,修道之人的玩法也隨深鸝師姐見得多(師兄?師兄從來不玩);如今逮著個機會參加妖精的婚禮可把我給樂壞了,比起人與仙,妖精玩得膽大又新鮮。

    唯一的缺憾是那太陽雨老在下,雖然一直只是點毛毛雨,可時間久了,我頭髮便濕了;打鬥中取下發繩作武器,打鬥後又不曾束好,只好披著一頭濕漉漉的凌亂長發在典禮上尋歡作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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