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頁
“童果睡下了?”石嶼看到百子歸單獨出來,輕聲問道。
“他這兩日怕是也沒合眼,先讓他睡下了,”百子歸稍加解釋道,又看向蘇彌和石嶼,“我百子歸欠你們二位的, 這次又要多加上一件了。”
“前世之事你也是兌現了承諾,且你百家幾百年來無人登仙也算是抵了,”蘇彌吐出一口煙,“那些黑袍人你知道是誰麼?”
蘇彌確實怨過百家,但現在想來, 前世之事所牽涉的絕不只是一個引火食人的窫窳, 而百家可能也只不過是其中被利用的一部分。
況且百子歸前世的後半生確實是竭盡全力尋了可代替石嶼之物, 也算是兌現了承諾。而當下,石嶼正站在他的身側,與他執手,比起前世種種,蘇彌想留住和護佑的更是當下的日子。
“那些人確實不是凡人,但卻也不似化形之妖, ”百子歸稍稍皺了下眉頭, “與他們交手時,他們似乎也並不敢硬搶奪封印窫窳之罐, 也正是這樣,我才有機會帶著那個罐子跑到這裡。”
“他們出現的十分突然,待我們的人發現他們時,那些人就直接發起了攻勢,也並未有何言語。”
“但是我在跑向這個院落時,後面有兩個黑袍之人追過來,我隱約聽到他們提到'尊主''復活'之類的,不過那時我已經有些意識恍惚,其他的也並不是聽得太清。”
“我在想,是不是前一世窫窳本就是有些手下,現在時機到了,想復活他?”
百子歸前一世找到可替代石嶼的九物之後,因又發生了種種之事,將自己那一世所剩的全部命數都用以加護這個罐子了。
而這一世,他也是通過這次之事,才有機會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這個罐子。
在他回到禁室昏迷之時,許是鎮墓罐上前一世他所耗之命數與他有所感應,不僅使他的傷勢有所緩和,而且他在朦朧間竟有了前世的記憶。
雖這一世他一直與童果在一起,但當他從前世之夢中醒來,看到童果時還是有一種失而復得的喜悅和難忍的愧疚之情。
“他們口中的'尊主'應是另有其人,那些人也去了象蛇的住所想搶他所穿之衣,被我阻止後臨走說了一些話,”蘇彌想到他們在象蛇那一晚,那個人臨走之前所說之言,“不知為何他們的主人竟對我的事也知曉得很清,我總覺得怕是和仙界有些關係。”
“我前一世的所聞所查,已幾近都寫在了那個冊子之上,不過在凡間所聞,終究不過是凶獸縱火食人。”百子歸倒是不知這件事在仙界是如何所傳的。
“不過凡間倒是有一傳聞,西平附近曾有人見到窫窳化為獸形時,背上有一紅衣男子駕其而形。”
“窫窳甚至連法力高深的妖怪都會撕咬吞食,更不要說凡人了,可偏偏其卻甘為紅衣男子胯下之獸。”
“且據說見過那紅衣男子之人,無一不被其外貌所吸引,像傀儡一般被牽引過去,最後就成了窫窳的口中食。”
“不過民間傳聞,多是杜撰,我們百家從未有聞窫窳背後還有別人一同而行霍亂世間,也許也只是誇大其詞的奇聞。”
“西平……”蘇彌眯了眯眼睛,“那裡似是離魔族領地較近,但自從千年前,魔族老首領與天界達成協議後,這千百年毫無魔族的消息。”
“加之窫窳雖是復活後為凶獸,不過他曾是天神又常年獨居極北之地,與魔族應是沒有交集的”
“現在還是先打探清那些黑衣人的來歷是何。”
百子歸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那我們……先去找燭龍?”一直在一旁靜靜聽著的石嶼,開口道。
“既然那些人連蘇彌都想拉攏,燭龍為窫窳之父,那些人更會去煽動的吧?”
“只希望現在去還不算晚。”百子歸有些擔憂地看了看時間,那些黑袍人來姑兒山和去到象蛇那邊都是這兩日的事,怕是燭龍那邊……
“若有一劫躲不過,那終究也是無所可為。但不愧於己不失於人便可。”蘇彌拉過石嶼,將象蛇的鵝黃色繡袍遞給百子歸,“你且和那半吊子護好這個罐子,我若是得了什麼也會給你送來。”
“走了。”蘇彌拉了拉石嶼,而後點上煙。
“去找燭龍?”雖是個問句,石嶼卻說的格外肯定。
“嗯,也該去見見那老神仙了。”
第74章 燭龍(四)
————————————————
待蘇彌的煙霧散去, 石嶼只覺仿佛已置身秋日,周圍毫無夏日的炎熱之感,雖倒不至於寒冷,但也是多了幾分涼意。
“這是北方麼?”石嶼扭頭向四周看了看,四周山脈連綿起伏巍峨壯闊,空氣也不似南方的潮濕黏膩。
“極北之地,燭龍一直住在這裡”蘇彌伸手在空氣中捻了幾下,而後將手揣進袍子裡, “燭龍的地位可與盤古並列,哪怕是天帝都要敬他幾分。你們人間也稱他為燭九陰。”
石嶼倒是對燭九陰這個稱呼也有所聽聞,雖他之前對於妖物的知曉遠遠多於仙神一類,畢竟在認識蘇彌之前他也鮮少能碰到仙神之類,且他了解這些神怪也不過是為了有一些自保之道, 但神仙里, “燭九陰”這個名字許多書中還是提到過的。
當其闔眼則為黑夜, 睜眼又是白晝,呼氣為冬日,吸氣迎夏炎,呼風來喚雨去,確實算得上是上古神中數一數二的。
但真說起來,燭龍在人間所流傳的許是比不及白澤麒麟之類的瑞獸, 就連其傳說也留下的寥寥無幾。
“燭龍自古就鮮少去到人間麼?”石嶼跟著蘇彌往霧氣更深處走著問道。
“仙神也不過都是些活物, 除了活得久一些,與人類其實也無所差, 各有各的性子,燭龍的性子許是格外淡些,”蘇彌點上煙,用自己的煙將霧氣驅散一些,“燭龍本就是上古神,開天闢地之時便存於世間,那時候的事情,我也不過是聽他人之言或是看到書上所記。”
“據說燭龍自初就喜盤踞於北方,不爭不辯地注視人間,對他而言似乎這天地間一切都只是眼中水霧而已,性子無喜也無悲。”
“後他有了兒子,就是窫窳,天帝為其大擺喜宴,但那日卻也不見他有何喜色。”
“我只與他見過一次,五百年前我本想去問他有關窫窳之事,可那次我來的時候,恰逢他團霧而去,遠遠一見,其眼緊閉,所掠之息木然無味,當真是感覺不出半分情感。”
“燭龍之淚,這世間怕是從未有人見過,他失了兒子那次聽聞也不過是天帝心有所愧才復活了窫窳,而燭龍卻從始至終未有何表達。仿佛一切皆與他無關一般。”
“這活得久了,怕是心都木了,比初生為石木還要索然無味幾分,仿佛這天地間再沒什麼可念也沒什麼願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