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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蘇彌這副樣子,性格覺算不上溫和有禮,且毫無給人守護安撫之感。倒更像個置身事外無所顧忌的劣妖。
“那你今日為何幫我們。”百子歸看蘇彌並不想說明身份,便換了一個問題。
“那不是為了幫你們,”蘇彌低聲說道,而後看向百子歸,“那半吊子除妖不行做飯還挺好吃,以後若是來,我倒也不介意用些好煙。但若是除妖之事,莫要來找我和石嶼。這世間並非誰都想護著你們人類。”
“還有,”蘇彌抬手一道光起,落在百子歸右手,“以後不要用這些小把戲試探,這引妖陣放在人家門口,不吉利。”
隨著光消失,百子歸只感覺右手一陣疼痛。引妖陣顧名思義便是吸引妖物匯聚的陣法,放在巷子口一是想看看蘇彌是否可以發現並且破解,二是若真引來妖,石嶼無法除去勢必也會請他們幫忙。屆時再勸他進入百家,或許會容易一些。
“三日後便會消失。”
百子歸看向蘇彌,雖然百子歸還不確定他究竟是不是狻猊,但即使不是眼前這個男人也絕非泛泛之輩。且語氣中似是和百家祖輩也有所交集,只疼三日,已不算下了重手。
於是百子歸微微頷首,看了蘇彌一眼便離開了。
蘇彌則是站在院中,緩緩吐出煙,他並非想幫這些除妖人,只是想了了當年之事。丹朱勞役百姓陸地行舟,後又徵兵四起名不聊生,他曾是看在眼裡的。只是那時他卻也並未盡己之責,護佑百姓。
於他而言,萬千眾生皆有其命,人不貴妖不賤,生生而還都是他們自己所選。丹朱暴虐,那不過是人類貪念欲望作祟,所造成的結果又於他何干。
直到後來,他才發覺許是他錯了。不介入人界之事的確不是錯,未曾阻止人類自己的戰爭也不是他的錯,他所做錯的,是漠然無為。
他可以不出手相助,但卻不能心置其外。只不過這道理啊,直到很久之後,他才懂得。
這世間到底萬千,聖賢尚且不可全知。可若是活得久了啊,慢慢也就都懂了。
蘇彌下意識地摸上那枚碎石戒指,佇立了許久。
而後他走到正殿的檐下,舉起煙杆晃了兩下,一縷白煙從大殿正脊的脊獸上飛下來,鑽進煙鍋之中。
蘇彌吸了一口,眼裡帶了些笑意。
我確實不願護得這人間,可若是你在這裡,多走幾遭倒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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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日石嶼起床來到客廳,蘇彌還窩在地毯上睡覺,但似乎……和往日有那麼一點不同。
——蘇彌的頭頂露出了一對獅耳,隨著輕微的鼾聲還會抖動幾下。
石嶼眼睛亮了亮,輕聲走上前,蹲下身子,伸手摸了摸。獅耳上有一圈絨毛,耳骨也十分柔軟,揉捏一番手感十分好。
原來,在寺廟裡許願真的能實現。石嶼在心裡暗暗想著,手上不自覺地又都摸了幾把。
直到蹲得腳有些發麻,石嶼才站起身去貨架上拿麵包。
而在石嶼轉身的剎那,蘇彌也睜開眼睛,輕輕勾起了嘴角。這世間的願望太多,就連神明也不可能一一聽來。可你的聲音,即便沉於鬧市埋於塵土,我也怎會捨得錯過分毫。
作者有話要說:
櫃山有鳥,其狀如鴟而人手,其音如痹,名鴸。——《山海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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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寫鴸這個故事這兩天正好微博上好多APA酒店和老虎被殺死那個事情。
其實沒想灌雞湯的,但真的覺得
有些罪孽一旦犯下,根本就還不清的。真正的責罰是要在在自己的愧疚與良心不安中掙扎,最後自己一一抽絲剝繭地去償還去彌補,否則永遠不值得被原諒。
而那種眾生人最大的態度也真是覺得可悲。
第13章 藍采和(上)
過了初七,大多數人又要開始工作,街上也就漸漸熱鬧起來了。
石嶼早上補過一次貨後,就坐在玻璃窗口旁,許是節假後第一天上班,有一些商店也還沒開門,附近來買東西的人比往常多一些。這一天從早上開始,客人竟是沒斷過。
電視上終於不再重複播放春節晚會了,蘇彌也十分滿意的看著電視。早上幫石嶼搬貨時還順手拿了一包火腿腸放在旁邊,獜一直搖著尾巴蹲在旁邊,也不鬧著咬地攤了。而且看身形……這小東西似乎比來時候又胖了一些。
傍晚的時候,石嶼算了算這一天的進帳,拿了五十塊錢出來,走到客廳放到蘇彌眼前。
“打賞我的?”蘇彌接過錢看了石嶼一眼。
“街對面買倆炒菜。”騶吾之前送過來的吃的也都吃完了,石嶼一般是不願意刻意出門買吃的,但有個可以跑腿的話……
“吃什麼。”蘇彌站起身,把錢揣兜里,套上手套問道。
“肉。”石嶼想都沒想就說道。
蘇彌踩上鞋子,帶著些調笑的意味說了一句:“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獅子變的。”
石嶼等蘇彌走後又坐回了窗口旁邊,這個時候來買東西的人已經少了下來。石嶼覺得蘇彌應該也還要有一會才回來,便拿過一旁的書翻看著。
“老闆,有口香糖嗎。”一個穿著附近一家公司制服的女人敲了敲窗口。
石嶼從貨架上拿了一罐,拉開玻璃:
“只有這個。”
“多少錢。”女人一邊說著一邊翻著口袋。
“十二。”
“奇怪……”女人翻了半天卻沒有找到自己的錢包,喃喃自語道,“我的錢包呢。”
“姑娘,”忽然一個穿了一身破藍布衫的男人也站到了玻璃窗口前,“這是你的掉的吧。”
那個女人抬起頭,看到眼前的男人下意識地就退了一步。
男人不僅衣服破舊,手腕上掛了一副拍板,兩隻腳一隻赤足一隻穿了棉靴。怎麼看都像是沿街乞討之人。
男人臉上笑眯眯地,頭髮有些長遮住了半張臉,他的手上拿了一個女士錢包。
“是……是我的,謝謝,”女人用兩根手指夾過錢包,從裡面掏了一張二十塊錢,放到台子上,“老闆不用找了,有塑膠袋麼。”
石嶼扯了一個袋子,遞給那個女人。
女人伸手拿過口香糖放到了自己的皮包里,而錢包則是扔到了塑膠袋中拎著,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穿破藍襖的男人看到女人這的舉動倒也沒有任何羞窘或者惱意,而是一隻胳膊支到了台子上,看向石嶼:
“可否讓我進去坐一坐?”
石嶼想到獜還在客廳,雖說形似犬但身上的鱗片和虎掌還是太過突兀了些。便有些猶豫不決。
“若是不方便就罷了,天下之大皇帝老兒宮室不易建,耗子打的洞倒是處處顯。”
石嶼扭頭看了看呼呼大睡的獜,對男人說了一句:
“你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