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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正經的鬼。”那個人不死心的又補了一句。
“……”石嶼有點想把玻璃窗拉上了。
那個人,哦不,那個鬼似乎也有點著急了,在身上翻了半天,終於掏出一個小掛牌,上面寫了一個“冥”字:
“我是地府的差使。真的是正經鬼。”
石嶼:“哦。”
這年頭獅子都能玩消消樂了,有個鬼說自己是正經鬼應該也正常吧
第23章 周子長(中)
石嶼顧及巷子還有往來的人, 若是有人發現自己和空氣說話會惹來麻煩,於是便打開門讓那個正經鬼進來了。
石嶼搬了把椅子也放到玻璃窗前,自己縮回椅子上,那個鬼也坐到椅子上……
“生前的名字我記不得了,地府里大人賜我‘涉’為名,”他用手指在空氣中比劃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我本是野鬼,後因不肯入輪迴, 便留在地府做差使了。”
“入輪迴不好麼。”
“我怕我入輪迴就會忘了他。”
“剛剛那個人?”石嶼想到剛剛與涉爭吵的那個人。
“恩。”涉把頭往後仰了仰,“欸你說,那個人怎麼就那麼不開竅呢,從第一次見他就是這樣。”
石嶼沒有多說,只是靜靜看著涉。
“第一次見他時, 是在個晚上。那陣我應該也剛死沒多久, 天天真是無聊極了。”
“那晚正巧看到有個人從離我不遠處的荒田穿過, 我就一時興起想嚇唬嚇唬人。”
“待我飛近,才看清是個看著眉清目秀的男人,我拿我的頭抵在他額頭的位置,做好鬼臉,而後忽然顯形,他‘哇’的一下就叫出來了, 哈哈哈哈哈那個表情我現在想起來都想笑。”
“我以為他會嚇得掉頭跑走, 結果這人居然拿出一串珠子對著我所在的位置舉得高高的,哆哆嗦嗦地嘴裡說著什麼‘我乃佛道中人, 惡鬼快快退下’。”
“我當時忍笑也忍得很辛苦的,想著哪來的呆子明明沒有法術還真以為拎著串珠子就能驅鬼。”
“不過我看他穿的是附近一家佛寺的袍服,想來許是還未皈依的俗家弟子。於是我就繃著臉,假裝說‘你說你是佛家子弟,會背經麼?’”
“結果,他還真就背了起來,背的可認真了,還背了好幾段,什麼四天王,庶子經全都背了一遍。”
“那些經文聽得我頭疼,可你別說,那個人聲音還真好聽。清亮又溫和,許有些害怕還帶了點顫音。”
“於是等他背完之後,我也不太想讓他走。就扒著他的腿抱著他的腰……”
石嶼原本喝了一口水,涉說到這裡時,腦海中想了一下那個畫面,一口水差點噴出來,於是只能僵著動作,一點點的忍著把水往下咽。
“你那是什麼表情,”涉翻了個白眼,“我總不能直接去拉他的手吧,那多不好,太直接了我怕嚇到他。”
“……”並不覺得扒腿抱腰比拉手矜持……
“他一直踹來踹去,真是一點都不溫柔,幸好我是鬼要不然肯定疼死了。”
“我就那麼一路扒著他到了他家門口,他氣呼呼地罵著我,說什麼‘你個武昌鬼,你再糾纏我就帶你去見和尚收了你。’”
“我當時忍著笑,假裝低頭,和他說我生前就無父無母,連個家都沒有最後露宿街頭時還被歹人害死,無人給我下葬這才成了野鬼。”
“他竟真的信了,還眼圈紅紅地問我要不要進屋過夜。這個人怎麼這麼傻,萬一真碰上惡鬼,他早就被吃了。”
“我是為了保護他才住進了他家中。”涉一副義正言辭的樣子。
“他膽子真是比兔子還小,有時我悄聲飄到他身後他都能嚇得哇哇大叫,然後把什麼籃子枕頭往我身上扔。真是蠢死了,我是鬼啊,怎麼可能砸的到。可他每次都記不住教訓。”
“白天的時候他就去佛堂里聽那些老和尚講經念經,我就蹲外面牆根下等他。以前覺得一日日過的漫長又無聊,可那些日子卻覺得快極了,哪怕是白天等他的時候都覺得一晃就過了。”
“他晚上出來的時候,我就飄起來,下巴搭在他肩上,他明明很不情願可又礙著有旁人路過,硬是裝出什麼都沒有的樣子,那時候他嘴巴鼓鼓的,跟個小金魚似的。”
“他總是說著討厭我,動不動就拳打腳踢,可我一嘆氣說要走,他又巴巴的像是做錯什麼事情一樣,別彆扭扭地自己蜷被子裡不說話了。”
“你瞧瞧,最後還得我挑了水做了菜去哄他。”
“對了,他呀,叫周子長,這是我偷偷翻他手抄的書上看到的,天知道是誰告訴他,不能告訴鬼的名字,否則就會被纏上。”
“這絕對是胡扯,你看,我不知道他名字時就纏上他了。”
“最初只覺逗著他好玩,膽子小還總裝著自己很厲害的樣子,其實特容易心軟但又總動不動就說狠話,說完吧他自己還後悔,真是有趣的不行。”
“可相處久了,我竟也開始能清楚地說出關於他的各種事情。”
“他不能吃辣,有一次我多放了點辣椒他竟吃的連眼淚都出來了。跟兔子眼似的,紅紅的,我明明想笑的,可以瞅他那可憐巴巴的樣子,不知怎麼我也笑不出來了,趕緊拿蜂蜜水哄他。”
“他背佛經時特別認真,如果那個時候我鬧他,他就真的能一整天都不理我。所以後來,他背佛經時我就靜靜聽著。夏天的時候,外面蟬鳴不斷,他的聲音明明不大卻能比過所有聒噪。說來也是好笑,我明明是個鬼,但那些佛經我背得比那些和尚都熟。”
“他說他並不想剃度出家,只是想做個可渡人救世的游士。他說這些時,我本想笑他異想天開,可看他眼睛亮晶晶地樣子,我最後只好點了點頭。”
“他怕冷,冬天裹得跟個粽子似的,就露個鼻尖紅紅的。有一年他長凍瘡,我看著覺得心裡也難受的不行,可我是鬼有沒有溫度,也不能給他捂一捂。只能晚上盯著炭盆,不能讓火滅了。”
“其實說來,他活得也是辛苦。他父母也早早就去世了,除了那麼一處房子和門口幾塊田也什麼都沒留下。有時候晚上他夢裡喊著阿娘爹爹,我也不知道怎麼能讓他睡得安穩點,後來我發現我過去抱抱他,他那皺緊的眉頭似乎就能舒緩一些。”
“可這小沒良心的,每次早上起來又都對我拳打腳踢的,鬧騰的不行。”
“我也記不得究竟和他相處了多久,我雖然是鬼但我是懂情愛的。那一日日下來,我早就捨不得他了。”
“那陣我就想,嗨,我都能變成鬼了,喜歡上個大男人有什麼好稀奇彆扭的。”
“但我終究也只是鬼啊……”涉的語氣稍稍緩慢下去,側過頭看向窗外,“我漸漸覺得自己的身子好像越來越輕,可以維持他能看到的形態的時間也短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