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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開始偏西了,子時已經過半,此刻正是鬼門大開的時候,街市的角落中隱約可見一閃而過的陰影消失在濃重的夜色中。我漸漸的來到了洛陽城的城郊,一片荒蕪的小宅子中。我熟悉的的走到了最裡間的一棟房子面前,房子周圍破破爛爛的,雜草叢生。而從房子裡面傳來發霉的氣味,同時還隱約夾雜著一絲血腥的味道。我皺了皺眉頭,敲了敲那扇緊閉著的門。
“誰啊。”一個蒼老的聲音慢悠悠的從裡面傳來。
“我,季冥淵。”我毫不客氣的說道。
裡面的人似乎猶豫了一下,然後隱隱的聽見一聲嘆息:“門沒鎖,進來吧。”
我伸手用力的一推那扇簡陋的鐵門,咣當一聲,門開了,整個門面向里深深的熬了進去。原來鐵門都已經變形了。我無奈的搖搖頭,走進了這個怪味橫行的院子。
院子原本就不算寬敞,加之很多亂七八糟的雜物散亂的堆放在裡面,顯得更加狹小了。而房間裡時不時的飄出刀刃划過什麼的聲音,伴隨著濃烈的血氣撲面而來。我反射性的掩了掩鼻子,然後大聲說道:“老主顧上門,就是這般待客之道麼?”
房間裡面的聲音戛然而止,一陣不短不長的沉默,然後木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個白髮蒼蒼的矮胖老頭走了出來,兩隻眼睛都快被他臉上縱橫遍布的皺紋擠得看不見了,花白的頭髮蓬亂的堆在腦後,同這個城市中常見的生活潦倒的下層人毫無差別,只是他的整條左臂都是深褐色的木頭,散發著詭異的氣息。那左臂似乎像是活的一般,關節咯咯作響。
“怎麼,季公子的畫皮這麼快就用完了?”老人斜著眼睛問我,似乎不願與我直視。左手咯咯的響著,有些詭異。
“生意慘澹,哪裡會有這麼快用完的。”我輕鬆的拍了拍老者的肩膀。然後正色說道:“其實今天來,我是有事問你的。”
“什麼事?畫皮什麼時候漲價?”老人眯著眼睛問道。
“是關於桃骨的。”我盯著他,慢慢的說道。
老人的神色一僵,臉上頓時露出不自然的神情,左手的桃骨緊握著拳頭,發出令人不愉快的聲響,半晌他才低低的問道:“季公子怎麼對桃骨也感興趣了?您不是一直在做畫皮人偶的生意麼?還是說,你想轉行?”
我笑了笑,諧謔道:“開什麼玩笑。轉行?你讓我去喝西北風啊?是今天接了一單生意,那個姑娘的右腿就是桃骨。我怕人偶做出來之後會有什麼事情發生會傷到那位姑娘,所以就來向您討教來了。”
老人走到一張大大的木椅前坐下,沙啞的說道:“你說的姑娘是趙員外的千金憶秋吧?”
我點了點頭,有些沉重的說:“不錯。洛陽城中有桃骨的,恐怕就只有你們二位了吧,所以今天才特意前來討教的。”
老人嘆了口氣,緩緩的說:“桃骨這東西,乃是至陰邪之物,尤其還是裝在一個本屬陰的女孩子身上,恐怕積累的怨氣已經不少了吧。雖然你的畫皮人偶無法對她造成影贄,但是,別人,就不好說了。”
“那影贄的反噬會到誰的身上呢?”
“那就要看他家人的造化了。”老人搖著頭說道,然後疑惑的問:“她為什麼要做自己的畫皮人偶?”
“不是她想做,是趙員外想要做。”我解釋道:“憶秋姑娘被一個用銀針易容的傢伙給騙了,現在趙員外急著悔婚,所以才想了這麼個計量。”
老人乾笑了一聲,說道:“只怕會給自己帶來血光之災吧。”
“誰知道呢,”我無奈的笑笑:“有生意幹嘛不做。”然後掏出一錠銀子放在老人手裡,沖他擠了擠眼睛,說:“下次畫皮的定金。打攪了。”然後一溜煙的轉身離開了小院。
老人沒有追出來,因為桃骨的關係他不能離開那個院落,只得長嘆一身,轉身走回小屋,關上了木門。
第二天,趙員外果然如約前來,看到栩栩如生的憶秋姑娘的人偶,不由得驚嘆道:“妙,實在是太妙了!這次多謝公子了。”然後命人端來一大堆的銀兩作為勞酬。我乾巴巴的笑了幾聲,讓已經楞得說不出話的百里申接過那些銀子,然後向趙員外問道:“敢問員外小姐的婚事是哪天?”
趙員外的臉微微變色,不過來時鎮靜的說道:“小女明日便要出嫁了。”
“不知在下可否前去道喜呢?”我問道。
趙員外立刻點頭,忙不迭的說道:“當然可以,公子幫了小女這麼大的忙,定會邀請公子前來的。而且,有公子在,會更穩妥的。”
我欠了欠身,說:“那就多謝員外賞臉了。”
趙員外有些緊張的看了看門外被家丁抬出去的大箱子,急促的說道:“那老夫便告辭了,公子保重。”之後就急急忙忙的和家丁們離開了。我看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心裏面不由得被一小團烏雲籠罩了起來。
第二天清早,我早早起床梳洗完畢,換上一身清新的行頭便出門前往員外府。天空陰沉沉的,似乎要下雨,選在這個日子成親,恐怕不是什麼好兆頭。
到了員外府的時候,裡面已經是賓朋滿座了,寬闊的庭院此刻卻顯得有些擁擠,多半是達官貴人或者是紈絝子弟,看來那個鐘明果然還是個人物,只要和石崇搭上邊,各色人等全都上門巴結,成親自然要來奉承一番。我無奈的笑了一下,站在那兩尊石獅子旁,靜靜的看著這個熱鬧的院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