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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的這個人叫路子野,是我從小到大唯一的朋友。
路子野走過去坐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然後艱難的開口說道:“前幾天家父的了一種怪病,不停地吃東西。就像是從來沒有那麼餓一般,整天沒日沒夜的吃。起先是吃到不行了就會吐出來。但是後來......”他停頓了一下:“完全是向肚子裡面塞東西了。家母請了許多郎中,但是沒有一個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後來,家父就......”他說不下去了,抱著肩膀垂下了頭。
我黯然的看著他,心中被一種奇怪的感覺充斥著。被食物活活撐死了,這件事情聽起來就感覺的荒唐可笑。但是,事情就擺在眼前,讓我不得不感到一陣詭異。我嘆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你來找我,是想讓我跟你回家去看看,而不是想出來躲一陣吧。”
路子野抬起頭,呆呆的看著我,然後自嘲一般的笑了一聲,無奈的說道:“果然是什麼都瞞不住你。”
“你身邊的人,恐怕也只有我能看到那些不乾不淨的東西了吧。”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說道。我從小體質就不好,先生說我八字輕,所以經常可以看到那些奇怪的東西。我深吸了一口氣,然後說:“你是懷疑令尊的事情......和髒東西有關?”
路子野沉默片刻,然後點了點頭。光線由明亮轉為暗淡,房間裡的事物也開始變得昏暗不清。一種莫名的恐懼突然湧上了心頭,就像是在某一個角落裡,站著一個陌生的人,帶著詭異的笑容死死的盯著我一般。我不禁打了一個寒戰,警覺的四下望去。什麼都沒有,空蕩的房間之中除了我和路子野兩個人之外,別無他物。窗欞的影子被暗淡的光投射在了灰黃的牆壁上,古怪的扭曲著,就像是變了形的人,在做著垂死的掙扎。
我不自然的清了清嗓子,然後緩緩的說道:“好吧,我就跟你走一趟吧。我也好久沒有出門了。”我的聲音越來越低,那股已經幾近麻木的悲傷再度涌了上來,我大口的喘著氣,手腳變得冰涼。
路子野走了過來,拍了拍我的肩膀,說道:“別想太多了。事情已經過去那麼久了,你也應該放下了。不然伯父在天之靈看到你這樣,也不會開心的。”
我點了點頭,然後站起身,說:“走吧。”
外面的雪已經停了,天邊的積雲也漸漸的散去,殘陽似有若無的燃燒在天邊,被那濃重的青色壓著,艱難的釋放著最後一縷光輝。而道路兩旁的房屋被厚厚的積雪覆蓋著,每一個角落都散發著寒冷的氣息。呼出的空氣在眼前凝結成一片氤氳,遮擋住了前面的道路。那一片刺眼的白色在逐漸沉澱的夜色之中,顯得格外的不協調。
路子野走在我的旁邊,沉默著一言不發。腳下的積雪發出煩躁的響聲,我用餘光瞄著他。他的臉上浮現著異樣的神情,說不好是什麼,總覺得有一種似笑非笑的感覺夾雜在裡面,看上去讓人感到一陣陣的不安。寒風吹在了臉上,有些痛。我不由得握了握拳頭,指尖冰冷的接觸到掌心,寒意霎時籠罩了全身。我有些不自然的吞咽了一下,嗓子有些干。前面的道路開始隱沒在逐漸籠罩過來的夜色之中,愈發的昏沉,不時有貓從眼前竄過,尖銳的叫著,幽碧的眼睛閃動著駭人的光,旋即消失在一側的盡頭。
然後,路子野毫無徵兆的停住了,淡淡的說道:“到了。”
我一怔,然後停下腳步,看著眼前的那被白綾覆蓋著的府第。那牌匾之上燙金的兩個字“路府”在昏暗之中顯得有些猙獰。垂掛的燈籠之上纏繞著藍色的帷幔,那藍色的光靜靜的照亮了一小塊空間,在這漫天的昏暗之中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路子野沒有說什麼,只是徑直的走進院子。我也急忙跟了進去,整個院子都瀰漫著淡淡的悲傷的氣息。沒有任何的色彩,一切都是白的。和這積雪的地面融為一體,顯得有些模糊不清。但是不知為何,我的心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恐慌,似乎在某個角落,有一雙眼睛,在充滿了怨恨的盯著我,讓我不寒而慄。
我下意識的停了下來,打了個寒戰,警覺的打量著四周。路子野回過頭,淡淡的問我:“怎麼了?”我遲疑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然後便跟著他走進了正廳。
正廳之中燭火暗淡,昏黃的光無力的籠罩著陰沉的廳堂,在角落之中投下了模糊不清的陰影。路子野的母親歪坐在椅子上,身披孝服,臉上寫滿了悲傷,眼神茫然而渙散的盯著某一個角落,一動不動的。
我恭敬的行禮到:“冥淵見過伯母,還請伯母節哀。”
路伯母似乎從夢境中醒來一般,呆呆的看著我,然後勉強的擠出一絲笑容,輕輕的說道:“是淵兒來了啊......好久不見,你又長高了。”路伯母似乎蒼老了許多,兩鬢也隱隱的看到了些許白髮。我不由得心中一酸,然後哽咽的說道:“多謝伯母誇獎,路伯父的事情我已經知道了,還請伯母節哀。”
路伯母嘆了口氣,幽幽的說道:“什麼節哀不節哀的,我也看得開了......你在這和子野好好玩吧,我就不陪了。”然後便有丫鬟走過來,扶著路伯母回到裡間了。看著她那顫顫巍巍的身影消失在昏暗的陰影中,我心裡特別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