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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誰讓我身體裡面還住著四分之一地藏鬼王的魂魄呢。
雖說我算是一個特例,但是世間之大,定有他奇。
洛陽的黃昏特別的短,天邊的火燒雲只是在深青色的天幕下一撩,便徹底被夜色籠罩得死死的。而空氣中瀰漫的喧囂,在這王城的紙醉金迷中變得令人不安,那些王孫公子們在酒樓擲出一錠又一錠的銀子,買著醉生夢死,而那些窮苦之人,只能在這寂靜的深夜,守在家中,獨看那一盞枯黃的燭火。
說來慚愧的是,我是屬於前者,但是我並沒有買醉。
我坐在醉仙樓的老位子上,獨飲一盅酒,看著眼前那群身著華麗但又放浪形骸的人們,臉上露出鄙視的笑容。啜飲一口杯中烈酒,感受那酒水划過嗓子的那種獨特的辛辣之感,別過頭去,看向窗外早已化成青黑色的天,不禁微微皺了皺眉頭。
空氣之中,除了那股充斥在周身的酒味之外,似乎還有一股別樣的氣息慢慢地彌散開來,雖不濃重,但是卻讓我無法忽略。那股氣息就像是在烈日炙烤的天氣突然打開了冰窖一般,冷氣剎那間包裹周身,消耗著身體裡的每一絲溫度,讓人不禁從胃裡生出一種寒冷。
這種感覺,我再熟悉不過了。
這種寒意,正是從地府之中傳來的。
按理說時值盛夏,正是陽氣極盛之時,就算是有地府之中的陰兵借道,也不會有如此強烈的寒意。能散發如此令人不安的冥府氣息的,不是極為兇狠的厲鬼鬼差,就只能是地府之中的黑白無常了。
我不禁坐直了身子,手裡在摩挲著酒杯,靜觀其變。
但是,那股氣息卻戛然而止了。
周身感知的那股寒意在剎那間消失殆盡,夏日的酷熱再度涌了上來,一切似乎恢復了正常,就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般,被稍事激起的漣漪重歸寂靜,而身邊那些早已醉得不知歸處的公子哥兒們定是沒有感覺得到吧。
我嘆了口氣,看了看窗外昏沉的夜色,喝光了杯中酒,站起身,準備離去,心裡想著百里申那傢伙應該是沒有吃飯吧,便琢磨著讓小二做幾道菜送到家裡。
但是,就當我起身的時候,我無意中瞥到角落的桌子旁,坐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型佝僂的老人,或許是他坐在角落裡的緣故吧,我有些看不清他的臉。他的大半個身子都深埋在濃重的陰影里,和著喧鬧的酒館顯得有些格格不入,不過我還是能依稀分辨出她的樣貌的。這個老人穿了一件很破的布袍,上面打著補丁;他的頭髮乾枯花白,被一根布帶很隨意地繫著。他坐在那裡,低著頭,似乎在打著瞌睡。四周的喧鬧似乎都與他無關,就連同那角落,似乎都因為他的存在而變得像另一個世界。
我不禁皺了皺眉頭。
小二蹬蹬蹬地跑了上來,給鄰桌的孫公子哥上酒。
我把小二拽到身邊,低聲問道:“裡面的那個老人是怎麼回事?”
小二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看了那老人一眼,湊到我耳邊輕聲說道:“他啊?唉,也是個可憐的人。上個月家中失火,把他家上上下下十餘口全都燒死了,就剩下他一個人了。”說著,小二的臉上擠出一絲悲傷,“要說之前也是蠻風光的一個人,幫別人看相算卦,沒想到竟落得如下場,真是天意啊。”
“哦?”我挑了挑眉毛,“這老人莫不是前一陣赫赫有名的陳半仙?”
小二猛點頭:“就是他啊。”
我從鼻子裡面發出一聲很不屑的“哼”,然後對小二說:“像這種江湖騙子不信也罷,想必也是騙人太多,遭了報應吧。”
“公子話不能這麼說哦。”小二急忙打斷我,“這個陳半仙還是有一些本事的。”
“哦?”我來了興致,摸了一小錠銀子給小二,說道,“和我說說,這陳半仙有何本事?”
小二見了銀子,面露喜色,急忙收下並向我不住作揖,然後拉著我坐到桌子旁,湊過頭來神神秘秘地說道:“其實啊,這個陳半仙是差不多半年前突然名聲大噪的。”
“嗯,我也有所耳聞。”我說道,因為半年前我因為寧州老宅的一些事情回了一趟故居,差不多半年沒有呆在王城,待我回來以後,身邊的好多人都在議論這個陳半仙。
“說起來啊,都是因為他給當朝崔大人算的那一卦。”小二繼續說道,“崔大人之前一直官運不濟,邊四處放出話來,誰若能夠幫他窺得天機,無論是凶是吉,但若準確,崔大人定會賞金千兩。”
“但是崔大人在前朝可是有先斬後奏的權利,要是說的不准,這可是要掉腦袋的啊,所以話放出來好久都沒有人敢去接,直到這個陳半仙出現。”
“據說,這個陳半仙是從外地來的,來王城之後就直奔崔大人的府第,說是可以幫崔大人窺視命中玄機。然後具體的經過沒人知道,總之,一個月後,崔大人果然賞了這陳半仙一千兩黃金。這件事當事被傳的特別的邪乎,有人說陳半仙是真神下凡,請到了太上老君來幫崔大人看命,還有的說陳半仙有異能,能夠改變人的命。嗨,不管怎麼說,這陳半仙是徹底名震王城了。”
我聽罷,臉上毫不掩飾地擠出一個鄙視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