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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屍體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大對勁。
那種異樣的不協調感再次涌了上來,我停下腳步,注視著每一具形態各異的屍體。新的幾具有的已經面目全廢了,尚未爛盡的腐肉搖搖欲墜的粘在已經幾乎只剩下骨頭的臉頰上,顯得格外的猙獰。而最初的幾具,已經變成了森森的白骨,那黑洞一般的眼眶散發著濃濃的寒意,就像是無比怨恨的目光,狠狠的剜著那根恐懼的神經。其餘的人早已累的氣喘吁吁,遠遠的躲在一邊,緊張的注視著這滿地的屍體。就算是換做平時,這一地的屍體就會讓人感到深深的恐懼了,更何況是在這死亡的陰影瀰漫著的詭異的清晨呢。
我走了一圈,然後站住了腳步。我終於發現哪裡不對勁了,應該說,是太整齊了。就是那些依稀可以分辨出容貌的屍體的表情。我走近幾步,然後心裡不由得一顫。
那些人,似乎都在笑!
我急忙抬起頭打量著遠處已經被凍僵的獵戶的屍體,在那片模糊地陰影中,隱約可以看出,他似乎也在笑著,就像是了了什麼心事一般。我努力的回憶著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昨天的胖子死的時候,雖然表情木然,但是嘴角似乎也是向上揚起的。前天的那個女人,雖然表情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但是,那渙散的眼神之中,似乎仍然殘留著一絲欣喜的光芒,就像是被困了絕境之中的人看到了希望的火光一樣。我皺了皺眉頭,然後向前走了幾步,最後,目光落在了第一具屍體上。
那是一具小小的骸骨,有些扭曲的攤在雪地上,顯得有些孤獨。
我凝視著那具孩子般大小的白骨,然後耳邊又迴響起了獵戶昨天和我說過的話。
“之前我曾經聽別人說過,這樓里,死過一個孩子。而且,好像是死在了那個井邊。”
井,孩子,瓦片,水,西南方,里鬼門,這些零散的片段似乎漸漸的組合在了一起,一個不成形的輪廓逐漸的清晰了起來,但是仍舊是被一層氤氳的霧氣所籠罩著,模糊不清。我默默地看著這橫了一地的屍體,淡淡的說道:“把他們埋回去吧。”
大家又默默無聲的動起手來,捕神已經把獵戶的屍體搬了過來,同其他的人一樣,被埋進了這寒冷的泥土之中。墳冢漸漸的再度堆了起來,我心情複雜的轉過身,看著那七扭八歪的木柵欄另一側,那深邃的枯樹林,在這一片茫茫的天際中,像是凝固住的張牙舞爪的手,骨節嶙峋的想要扼住那些散發著惶恐的靈魂。
獨樓之中被那死一般的寂靜所籠罩住了,同時似乎有透著一陣輕鬆。因為,三天終於過去了,這詭異破舊的樓之中,又再度恢復了七個人。似乎每一個人都鬆了一口氣,因為死亡沒有降臨到自己的頭上。雖然三個與自己朝夕相處的人,莫名其妙的被奪走了性命,但是在這個如同籠一般狹窄的範圍之中,只有自己活著,才是最值得關心的吧。因為恐懼,每天都圍繞在四周,揮之不去。就像那根似乎永遠不會變短的蠟燭一樣,說不定在哪一個昏暗的清晨,陡然熄滅了。
而我們三個人,似乎看起來也將會和他們一樣,被困在這裡。百里申顯得有些焦躁不安,因為一方面,他為自己的性命擔憂,另一方面,已經耽擱了三天了,而這冬天也來了,北方會變得更加冷了。浮羅古鎮,仍舊遙遙無期。
整整一天,那陰霾的天空都沒有放晴。傍晚的時候,天暗的特別的早。這令人壓抑的三天似乎就快要平靜的過去了。我從房間之中走了出來,在獨樓的大門口遇到了樓主。樓主看到我,似乎有些害怕,向一旁挪了幾步。我無奈的笑笑,站在門口,一言不發。
“公......公子......”樓主小心翼翼的問道:“你......什麼時候會找出那個困住我們的那個......地縛靈啊?”
“等。”我簡單的回答道。樓主看了我一眼,吞了一口唾沫,便不再說話了。昏黃的燭光只能照亮那周圍一小塊的空間,而其餘的地方,則仍舊被這濃濃的黑夜包裹著。天邊那抹青色也快要消失在那遠處輪廓猙獰的山林之中了。我吸了一口氣,然後轉身準備回去。而就在這個時候——
“真是對不起,我們迷路了,不知道可不可以打擾一晚?”
兩個商人模樣的人站在院子裡,表情抱歉的看著我們。
漆黑的空氣似乎僵住了,許久沒有流動。那股已經散去的陰雲一下子又鋪天蓋地的攏了上來,吞噬了那剛剛泛起的一絲暖意。風猛烈的颳了起來,破敗的獨樓似乎在這怒吼聲中要動了一下,猙獰的注視著這些無助的人。
第七十一話 七井樓(五)
剛剛那個平靜下來的氣氛驟然間繃緊了,冷風低號的肆虐著,捲起那地上的積雪,瀰漫著漫天都沙塵一般的模糊。那兩個商人模樣的人站在院子當中,凍得瑟瑟發抖。他們的臉頰通紅,嘴巴周圍籠罩著呼出的白霧,唏噓著,看著我們。對他們來說,這散發著昏黃的獨樓就像是救命的稻草,而對於身邊的樓主和這獨樓之中的人來說,這兩人的到來,無疑是給他們帶來了死亡的威脅。
漸漸的,僅有的幾個人都涌了出來,愣愣的看著院子當中的兩個人,眼神之中燃燒著濃烈的驚恐和怨恨。而這兩個商人看到大家詭異的表情,似乎感到了什麼隱隱的不對勁,便訕訕的笑了笑,說道:“那......就不打擾了。”然後轉身向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