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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你別害怕!我不是鬼!”他忙安慰我。
咳,不是鬼才更可怕!
我只好勉強苦笑著說:“我不怕!……你接著說吧!你怎麼會變成……那個……嗯……那個骷髏的呢?”
他突然沉默了,雙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臉上的神情也變得痛苦起來,眼睛裡閃爍著仇恨的光芒!對他而言,這段往事恐怕是他最痛苦的經歷了!
半晌,他又望了我手中的那塊玻璃一眼,那目光像利劍一樣森冷,帶著刻骨的仇恨,好像恨不得把那塊玻璃砸得粉碎似的。我不覺向後退了一步,握緊了玻璃,生怕他會撲過來,真的砸爛那塊玻璃。
“我沒有聽媽媽的話,因為我要找出害她的人,替她報仇!……那天黃昏,我爸爸到城裡有名的道觀去了。自從我媽媽死後,他也天天夢見她,七竅流血、面目可怖地向他哭訴。爸爸也懷疑是有人害死了媽媽,所以急急忙忙地去請道長了!我就在家裡等,誰知,她到我房裡來了!她以前也經常來,在爸爸所有的老婆里,她對我是最好的!所以我沒有懷疑過她,她給我一杯牛奶,安慰我不要著急。……我喝了牛奶,就什麼也不知道了!”他的神情鎮定了下來,語氣也很輕描淡寫,但是他的目光卻更加令人膽戰心驚,那是混合了自嘲、痛苦、憤懣、仇恨的目光,實在不應該出現在一個看上去只有十三、四歲的孩子臉上。我不敢再看他,低下頭去。
“……我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在她的房裡。我渾身無力,癱在地上,她就坐在離我很近的椅子上,我和她中間隔著一隻樣子古怪、猙獰可怕的青銅巨獸。她的左手拿著一把青銅的小刀,就像是吃西餐時,切牛排的那種,刀身鏽跡斑斑,刀尖卻泛著讓人看了就頭暈的暗紅色光芒。她的右手托著一塊長方形的、玄黑色的石頭,不大,也不厚,只是石頭裡面也有暗紅色的光芒時隱時現。
她見我醒了,就朝我微微一笑。她笑得很溫柔,但眼角眉梢都帶著夙願以償的滿足和得意,臉上露出了就像是一隻貓捉到了一隻小老鼠,又不想馬上吃掉它,準備戲弄夠了再慢慢品嘗的那種愜意的神情。我渾身冰冷,原來她以前對我的好,都是裝出來的。
‘你要幹什麼?’我用盡力氣大喊,希望家裡能有人聽見我的叫聲來救我。可是我立刻發現,我用盡力氣的大喊,簡直像是一隻蚊子在叫。‘你和你的媽媽一樣,都是早該消失的人!’她冷笑著說,‘我忍了十幾年了,終於可以做我一直想做的事了!’聽完她的話,我馬上猜到,我的媽媽一定就是她害死的!我既害怕又憤怒,質問她是不是害死了我媽媽?她得意地回答說‘是’,然後拿著那把青銅小刀,走到我面前,在我的手腳和胸口的皮膚上都輕輕劃了一刀。刀很鈍,每個傷口只流了幾滴血,但是這些血剛流出來,就被那把刀吸去了。刀尖的暗紅色光芒變得更強烈了,我看了它一眼,就覺得整個房間都仿佛在旋轉了!
她把那刀猛地插進了青銅巨獸的嘴巴里,接著她用一種我聽不懂的語言快速地念著一些音節,那隻青銅巨獸竟然立刻眨動了眼睛。它的眼睛真大!眼眶裡好像嵌著什麼東西,閃著紅光,詭異、猙獰,鮮活得就像是有生命的一樣。我驚恐地看著她,不知道她準備怎麼對付我。”
嗯,猙獰可怕、目發紅光的巨獸,那不就是我在馬路上的幻境裡看見的東西嗎?果然和他有關聯啊!
“那後來呢?……呃,那塊雙色玻璃怎麼還沒出現?”我忍不住問,其實我本來想問,是不是那塊雙色玻璃把他……變成骷髏的?不過話到嘴邊,我有點不忍心,就改了口。
他用手緊緊抓住了桌角,繼續說:“她轉過身子,重新在椅子上坐下來,她把右手上的黑石頭慢慢托高,對我說:‘等一會兒,你就知道什麼叫消失了!’然後,她不再理我,開始專心致志地用極快的語調念著一些音節,我一個也聽不懂,但是我感覺到她既得意萬分又非常緊張。那塊黑色的石頭在她的手上微微顫動,石頭裡面的暗紅色光芒越來越亮,那青銅巨獸眼睛裡的紅光也跟著暴漲,神情更加猙獰。我竭力掙扎,想要從地上爬起來,可是全身好像散了架,怎麼也起不來。我急得眼淚直流,身上的冷汗像雨水一樣往下淌。突然,她用手上的黑色石頭對準了那青銅巨獸,石頭裡的光芒霎時間籠罩了巨獸的全身,那巨獸……慢慢轉過身,向我張開了巨大的嘴巴。”
“啊!它把你給吃掉了?!”我失聲叫道。
“……不是。”他笑了笑,不過比哭還難看。
“它張開嘴巴,做了個吸的動作,我就……看見我的兩條腿上的皮膚和血肉,一下子就沒有了,只剩下了光禿禿的骨頭。我還來不及驚叫,那籠罩著它的暗紅色光芒又照在我慘白的腿骨上。我沒有任何感覺,可是……我的腿骨好像是泥做的一樣,在紅光下,慢慢地,慢慢地融化,不一會兒……就……消失了!……然後,是我的雙手,我的身體……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看著我身體的每個部分先變成骷髏,再慢慢融化、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