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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體會到我的窘迫,讓我把蠟燭點燃。
爺爺跟我說,這不是一般的蚊蟲,這是屍蟲,喜歡聚集在死人身上。我覺得這個玩笑開的有點大,這屋子裡哪有死人?我剛一抬頭,看到爺爺那張臉,慘白的臉上有兩個大窟窿,黑漆漆的看不分明,嘴角裂得老大,牙齒露在外面,膿血從裡面流淌出來。
我看得驚呆了,幾欲逃走,卻看到讓我更吃驚的一幕,整個人呆若木雞,立在當場。只見爺爺的雙手慢慢爬上他的臉,兩隻手指頭插進他的眼窩裡,大拇指放進嘴裡,血液順著手指流下來。他雙手一用力,往外一摳,將那整張臉扯了下來。
爺爺手裡拿著的,不是一張臉皮,而是一塊面具。爺爺把面具遞給我,叫我放到一邊的木桌上,我拿在手裡,覺得怪怪的,我以為這種粘液只是一種塗料或者染料什麼的,但放在鼻尖一聞,還真是血。
我回過頭,看了看爺爺,他臉上蒼白,在這樣的大冬天,幾滴汗水順著他滿是皺紋的臉上流了下來,實屬罕見。他微閉雙眼,抬了抬手,那手好像有萬般重量,竟然沒有抬起來,只是動了動嘴角,輕聲跟我說了句:“小金子,是時候了,該來的還是會來,誰也逃不掉。”
我給爺爺包紮傷口,扯開他的衣服,爺爺的身體上長滿了各種爛瘡,在他背後,我看到了一個蝴蝶結紋身。這時,門開了,一道光線從射進來,讓我睜不開眼,只聽見二叔的聲音說:“爹,你怎麼了?我帶你去看大夫。”爺爺對我說:“小金子,你先出去,我有事情要和你二叔交代一下!”
我來到小木屋外面,看見二嬸站在那裡,一直在等二叔出來,過了半個小時,二叔才從裡面出來,整個人病怏怏的,雙目無神,過了半響,他才開口跟我們說,爺爺已經過世了。我整個人都懵了,這一切來得太突然,沒有任何預兆。
馬尾村有個風俗習慣,人死之後,找來一個鰥寡老人來給死者整理衣冠,把屍體裝在檀木製成的棺材裡面,左右各三顆鋼釘把棺材釘死,放在駱駝山的樹林子天葬。據說這樣可以與天地同寢,吸收日月精華,同時由於把棺材釘死,天上的烏鴉和樹上的蟲蟻就無法吃食屍體的腐肉。
不過,二叔沒有這麼做,他用一個麻布袋把爺爺的屍體包裹起來,面朝下,放進棺材裡,只在四個角上各釘上一顆鋼釘。
二叔家以前是開布莊的,給人家量身定做衣服。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雖然賺不了什麼大錢,但勉強夠一家子人的開支。後來軍閥混戰,rb鬼子很猖獗,很多人都去當兵了,馬尾村的年輕人越來越少,加上隔三差五rb鬼子就過來一次,生意漸漸停滯了。二叔年輕時沒學什麼本事,插科打諢,偷雞摸狗,現在更沒什麼活干,只能遊手好閒,今天幫人做做小工,明天幫人打打雜,沒有固定的活可干,有了上頓沒下頓。
村裡的老村長馮叔見二叔生活窘迫,就給他安排了一件差事。秋天,杏子林里的杏子熟了,晚上經常看到有人在杏子林里亂竄,第二天早上發現杏子就少一大片,於是他讓二叔去守山護林。我還是和二叔生活在一起,他叫我和他一起去,晚上在那裡搭兩個帳篷,他守上半夜,我守下半夜,輪流看守。
說是這麼說,上半夜我先睡覺,迷迷糊糊起來方便時,卻發現二叔呼呼大睡,睡得比誰都香,於是成了我一個人守林。發工錢的時候,二叔盡數拿去,說我小不懂事,錢他給我保管,長大了就會全部給我娶媳婦。
第61章 杏子林
這是他睜眼說瞎話,他的工錢全都拿去喝酒了,實在沒錢的時候,他開始監守自盜,偷杏子林里的杏子,馮叔派人來數杏子的數量,他就說是別人偷的,要不是他及時發現,杏子可能損失更多。二叔不讓我把這些事情說出去,否則咱們叔侄倆以後就沒得活路了。
一天深夜,我迷迷糊糊起來方便,一陣秋風颳過來,我渾身打了一個寒顫,杏子林邊緣的草叢中傳來稀稀疏疏的聲響,像是有東西在撕咬什麼。莫非是有人來偷杏子了?我趕緊帶上手電筒,去叫醒正在熟睡中的二叔,卻發現他根本就不旁邊的帳篷里。這傢伙到底去哪裡了?
我點亮手電筒,朝發出聲音的地方走去,原來在杏子林邊上,站著一隻雪白的狐狸,嘴角上淌著血,雪白的毛皮上沾了少量血跡,我瞅著它,它也瞅著我。過了一會兒,那狐狸一轉身,便朝駱駝山的方向跑去了。
我舉著手電筒,來到狐狸剛才站立的地方,發現地上躺著一具屍體,給咬得亂七八糟,開腸破肚,腸子流了一地。那屍體頭髮較長,將臉半遮了起來,看不分明。我覺得一陣噁心,忍不住嘔吐起來。
杏子林邊緣的山坡上,是一顆顆高大的樹木,借著月光,我隱隱約約看見樹上掛著東西,黑一塊紫一塊的,我用手電筒的光芒照去,樹上居然掛著一口口棺材。我大致數了一圈,差不多有十幾具。
我這才記起,馬尾村的人去世後,都會葬在駱駝山的樹林中。周圍寂靜得出奇,可是越寂靜我就越感到煩躁,總是會覺得突然會有什麼東西從那些懸掛的棺材裡面蹦出來。
這時,陡然刮過來一陣風,樹葉被吹得咯吱咯吱亂響,突然有了聲音,我反而更加不習慣,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朝我逼過來了。這可倒好,有聲音沒聲音我都感到難受,這真不是人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