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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它是個什麼東西?”顧易止呆住了。他本來覺得華亭山的殭屍已經足夠刷新三觀,沒想到在這裡又遇見這樣一個怪物,難道是嫌他這段時間過得還不夠跌宕起伏嗎?
封澤卻很冷靜,淡淡吐了口氣,從懷裡掏出一張用硃砂寫成的符咒,單手結印,符紙在他手中直挺挺立起,化為一道白光飛向山魅。山魅慘叫一聲,頭頂出現一條裂縫,越來越多,越來越大。它掙扎吼叫著沖向封澤,但被結界擋住去路,不能再靠近一步。
終於,裂縫遍布了全身,那軀殼就像乾枯的樹皮一樣剝落,漸漸露出一團黑乎乎沒有實體的影子。
“這才是它的本體。”封澤說道。
被除去偽裝的山魅連聲音都變得如刀刮鋼板一般尖利扎耳:“你到底是什麼人?”
封澤不去理會它,眼睛掃過周圍,雙手結印,默念咒語,這片密密麻麻找不到出路的樹林忽然旋轉模糊起來,樹木不斷消失,周圍越來越空曠,一條隱藏在雜草叢下的小路出現在他們面前。
原來,整個樹林都是它製造出來的幻覺啊!
顧易止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怎麼走,都會在同一個地方盤桓,估計連那個村莊入口,都根本不存在。
山魅明顯害怕起來,後退幾步,扭頭逃向山林深處。
顧易止拔腿就要追上去,跑了兩步才發現封澤連動都不動,不由得回頭急道:“它都跑了,快追啊!”
“你去吧。”封澤完全不著急。
“那是妖怪啊,你不是天師嘛!”顧易止急得腳底板都快冒煙了。
“陰陰師。”封澤糾正他。
“真不去啊?”顧易止站在原地,眼巴巴地問。
封澤點了根煙,慢騰騰地說道:“山魅沒有實體,它離不開這片地方。”
顧易止想起來那個妖怪之前確實這樣說過,這才暗暗鬆了口氣,問道:“山魅到底是什麼?山海經里的妖怪嗎?”
“它是由飄浮在山間的怨氣集結而成的,擅於製造幻覺,迷惑人心。”封澤說道。
顧易止臉上浮起難以置信的表情,難道他所看見的村莊、貓群、村民、還有李文昊他們,都是假的嗎?
“山魅很狡猾,它所製造出來的幻覺半真半假,所以才更加真實。”封澤雖然不知道顧易止經歷了什麼,但他還是很耐心地解釋。
幻覺已經消失,這裡已經恢復成了普通的山林,沒有恐怖猙獰的貓群,也沒有殘缺不全的鬼魂,但顧易止心中完全沒有覺得輕鬆。他看著層層疊疊的山巒,仿佛看見李文昊他們日夜遊盪,找不到回家的路。
“封澤,我在回家路上見到警校時期的朋友,為了躲避大雨,我們走進了這裡,但是……但剛我發現他們其實都已經在車禍中死了,”顧易止艱難地說,“就在剛剛,我看見他們渾身鮮血,四肢不全,難道那也是幻覺嗎?”
車禍?
封澤之前一直想不通,顧易止為什麼會走進這片山林,但現在他忽然明白過來。顧易止所坐的大巴,因為在半夜出了故障而拋錨,所以交運集團派出接應車輛,這輛接應車在行駛過程中發生車禍,導致對方車內三人死亡,而那三個人,就是顧易止口中所說的朋友。
看似毫無關聯的幾件事,卻是無可避免的蝴蝶效應。
善惡到頭,因果報應,這世間所有的事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數,沒有憑空出現的愛恨情痴,也沒有平白無故的怨憎別離,天道循環,四時更替,都在五行之中,輪迴之內。
“如果他們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了,靈魂確實有可能像正常人一樣活動,甚至,出現在朋友親人面前。”封澤微微嘆了口氣,說道。
第39章 陰陽眼
在問出那句話的時候,顧易止心裡仍在期待,那真的就是幻覺,至少這樣能證明李文昊他們並沒有出事。他知道這是在自欺欺人,但一想到前一刻還鮮活生動的三個人,現在已經成了這荒山野嶺的孤魂,心裡就跟針扎似的疼痛。
他跟李文昊已經有三四年沒見了,從警校畢業之後,兩個人偶爾會在網絡上聊幾句,有時候翻出以前拍的照片,都覺得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李文昊是個性格比較被動的人,老是會被班裡其他同學慫恿去打飯或清掃衛生,每每吃了虧,都一臉無所謂的態度。畢業後,他回老家子承父業,成了一名八桿子打不著的古董商人,同學都笑話他在警校五年純粹就是浪費時間,他聽完後也是嘻嘻哈哈的,從沒在意。
是啊,李文昊就是這樣一個人,他和善,熱情,仗義,畢業告別的時候,他沖大家就說:“等我將來結婚,你們都得來啊,一個都不能少!”
“呦,這女朋友都還沒影兒呢,就先把結婚盤算上,你小子行啊!”大家推推搡搡笑成一團。
女同學們都在為即將到來的離別傷感落淚,但顧易止卻覺得,人生那麼長,總還是會有機會見面的,哪用得著哭哭啼啼跟永別似的。
卻原來,那一日離別,對一些人來說,真的就是永別。
顧易止仰起頭,胡亂抹了把臉,說道:“這裡風沙真大,都迷眼睛了。”
封澤抽了口煙,走過去在他頭髮上使勁揉了一把:“走吧。”
“去哪?”顧易止頂著一頭雞窩似的亂發問道。
“去做你想做的事。”封澤沒有回頭,聲音冷靜傳來。
顧易止愣了一下,快步追上去:“封澤,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路過。”封澤說道。
“啊?你去哪能路過這兒?”顧易止不解地問。
封澤停下腳步,扭頭看他一眼,把話題岔開:“你知道你朋友的生辰八字嗎?”
顧易止搖了搖頭。封澤舉目四望,沉聲說道:“帶我去山魅的老巢。”
老巢?
顧易止眼前一亮:“前面有個村莊,就是張伯……噢,不對,是山魅。就是山魅引我們去的地方,那裡特別古怪,會不會就是它的老巢?”
他一邊說著,一邊走向村莊方向。出了樹林,視線豁然開朗,本應該是村莊的地方,已經變成一片凹凸不平的黃泥地,山石凌亂,雜草叢生,荒涼而寂靜。顧易止快走幾步,繞著這片空地轉了幾圈,苦笑地說道:“這裡果然也是幻覺。”
封澤的目光掃過周圍,冷聲說道:“不,村莊,確實存在過。”
顧易止愣了一愣,跟隨他的目光把視線投向不遠處,那裡有一蓬半人高的雜草叢,在風中瑟瑟搖曳,隱隱露出一截灰色屋頂。顧易止舉步走過去,伸手觸摸那塊堅硬的泥坯,神色里充滿震驚,他低頭看著腳下的黃土,聲音已經變了調:“村莊……被埋在了下面?”
封澤沒有說話,但是答案顯而易見。顧易止看著這個荒涼的地方,在崇山峻岭的包裹下,顯得那樣渺小而微不足道,風吹著草叢沙沙作響,他的心猛得下沉:“難道是泥石流?”
“很有可能。”封澤低嘆一聲。
“我所看見的村民,都是這裡的遇害者……”顧易止想起他們木然呆滯的臉,悲傷已經取代了恐懼。
“他們死於非命,靈魂盤桓不散,怨氣集結在一起,所以形成了山魅。”封澤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