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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在回程中那樣,腦袋時不時會犯疼,現在也是。但那時候腦科治療還沒現在這麼發達,醫生們只是斷定,也許是顱腦震盪,有可能會記不起一些東西。
再之後的時間,我就在這個半大不小的療養院裡,安心愈傷。我以為李科長會出現,還準備問一問他,鄧鴻超的一些事情。但是,從始至終,除了那兩名接收報告的幹部之外,我再沒遇到過一個相關事項的幹部。
最奇怪的是,連王軍英都消失了。我不知道他被送往了哪裡,更不知道他現在的狀況。事實上,直到復員,直到我寫下這些字句的現在,我都沒能再次聯繫上他。他可能編回了偵察連,犧牲在了老山戰場。也可能同我一樣,各分一地,游於市井。
我時常會回想起,王軍英舉著信號彈,對我淡笑的畫面。也許,他料到了這樣的結局吧,否則,以他的性格,哪裡會對人發笑呢。
在療養院的日子,是非常無聊的。白天,忍不住去回想那密林深處的點點滴滴,晚上,就是無休止的噩夢纏繞。我會夢到自己摸索在無盡的黑暗中,永遠無法逃離。也會夢見自己掉入無底的深淵,垂坐驚醒。也會看到那模糊的白皮怪物,在視野里越發清晰,越發清晰,直到被驚醒。
正文 第一百五十三章 :命運
我也看到過鄧鴻超,看到過旗娃,看到過黃班長。鄧鴻超躲在黑暗裡,只聽其聲,不見其人。他一會兒喊著建國哥,一會兒湊過來臉,對我詭異的發笑。
過了一段時間,有人給我寄來了一個包裹。我這才得知,部隊已經為我辦理好了復員手續,我不用再上戰場,待傷痊癒之後,便可回到地方。包裹里裝的是我留在連隊的一些雜物。
後來,我被安排好了回家的交通。但這一件事,就沒這樣完了。在家待了一段時間,處理好一些事情後,我開始了下一段旅程。楊老前輩的手錶,還戴在我的手腕上,那是他在無數寂寞光陰中的期盼。我是他心中的希望,我有義務去完成。
雖然任務地圖已經被收回,但楊老前輩所說的地址,我還清晰的記在腦袋裡。輾轉數日,我差不多跨越了半個國家,來到了另一個北方城市。這裡很繁華,很蓬勃。費了好幾天的時間,我終於來到了他所說的地方。
可是,那麼多年過去,這裡早就不是幾十年前的樣子。甚至連路名都換了。
我一路尋上,一級一級的找到了相關的街道、社區單位,有著退伍軍人的身份,做這些事還比較順利。一個年輕的主任接待了我,我報出了楊老前輩的名字,但他卻沒聽說過。那個主任還比較熱情,他為我撥打了幾個電話,最後問到了楊老前輩的消息。
楊前輩生前還是有那麼點兒名氣,我被告知,在那動盪的十年,楊妻不堪辱名,不忍批鬥,精神奔潰後自殺了。而他的兩個子女,交由楊前輩的兄弟撫養,現在已經移民到了國外。至於以前分配的公寓樓,早就在新城的規劃中,推倒重建了。
我想了想,最後把手錶留給了那位主任。我請求他,如果可以的話,希望能聯繫上他的家人,然後將這塊手錶,送到他們手裡。
主任欣然答應了我的要求,他問,您怎麼稱呼?
我楞了楞,搖頭說,就叫退伍軍人吧,手錶是國家帶回來的,是國家沒有遺忘他們的證明,我,不過是一個送信人。他們生前沒有名與利,死後沒有榮與光,但國家不會遺忘。
再後來,我拿著那張黑白相片,繼續趕往另一個城市。黑白相片上是一個年輕的姑娘,在地下的大水中,已經被泡發,都快有些辨認不清了。
這可是劉思革那老小子的寶貝家當。
劉思革的具體地址,我不清楚,但以前和他抽菸打屁的時候,他提過了那麼一次,我還有印象。照著模糊的印象,我到了那個城市,找到了當地批報烈士的相關部門。事情差不多過去了半年,劉思革犧牲的消息,應該也發下來了。果不其然,輾轉於幾個機關部門之間,一番查閱之後,我找到了那老小子的名字,也拿到了劉思革的住址。
但那老小子的住址,未免太偏僻了一點。
又是一番疲累的輾轉,我乘坐了各種奇怪的交通工具,走了不少山路,終於來到那個村子。村子穩穩坐落在群山之中,就有些像越南的那些村子。幾番詢問,我找到了劉思革的屋戶。屋子不怎麼樣,甚至有些破爛。
我站在屋子的泥壩上,楞盯著那關著的門,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恰在這時,一個老人挑著一擔農具走了回來。看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那是劉思革的親戚。我是說,劉思革如果老了,肯定也長那樣子。果然,老人前來與我攀談,得知他就是劉思革的父親。
看著他,我似乎明白半年前的劉思革,為何要放走那山民。因為他的老父親,晃眼一看就跟那山民有些像。
得知我是劉思革的戰友,他們熱情款待,做了一桌子農菜,留我吃飯。我看到了劉思革的兩個兄弟,但劉思革的母親,早早辭別了人世。飯桌子上的氣氛其實很怪,每個人心裡都蓋著一塊不願揭露的傷疤,但卻竭力營造歡快的氣氛。
這種愴然與歡喜交雜,我在拜訪田榮國家人的時候,也體驗過一次。
我說,劉思革很勇敢,他是為了掩護隊友的轉移,才壯烈犧牲的。如果沒有他,得多死不少人。祖國感謝他,戰友們也都感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