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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連當然是聽你們老資格的意見,我是拗不過的。所以我打算,如果你們讓我來動手,我就放了他,如果不同意,讓其他人來做,我就當不曉得這件事。結果是你們放手讓我來。”
“我劉思革小兵卒子一個,說話沒分量,只能聽命令,沒得自己選。我想啊,既然自己都拿著一張單程票,能多活一個,就少死一個吧。因為在這件事上,我演一場戲,劃自己一刀,就能放他一個活路,”劉思革點著頭,“我願意這樣做。”
“你想過後果嗎?你剛才沒回答我。”我忽略了他的回答,又冷冷的問了他一句。
劉思革搖頭,說:“沒想,我哪裡敢去想。當時再要我想上一分鐘的話,我肯定就丟下刀子,讓你,或者王排長去動手了。”
我盯著他,沒有搭話。
“反正這一路都是走敵人後方,這地方的山林又多,老頭子就算跑去通風報信了,我還真不覺著,越南兵可以把咱們逮出來。”說完他乾笑了一聲。劉思革這段話,好像是在為自己找理由“辯護”。
雨水繼著啪噠啪噠,三人立在芭蕉林下,一齊沉默。
很容易就能聽出,劉思革第一次上戰場,就派到了這樣一種非常規的任務,思想上不免有些悲觀。甚至於,他覺得這趟任務就是上級發來的“單程票”,是一趟有死無生的行程。這樣一想來,既然心底認定了是單程票,再加上一點悲憫的“菩薩心腸”,才導致放走一個他所認為的老百姓——邏輯關係是合理的。
謎底揭曉後,我突然就不如之前那樣火氣上頭了。至少,答案我要到了,劉思革也並不是我心目中妖魔化的“敵特漢奸”。
但他所提的“單程票”,不免有些太過了。並且現在事情已經揭穿,劉思革必然會覺得自己不但拿了單程票,還被逮住了罪樁。這樣一來,他又會念著自己橫豎都是死,說不定又要捅出什麼更大的簍子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頭髮
一個兵的意志力,固然是核心、是最重要的。意識反作用於物質,倘若心中都沒有必勝的決心,那還談何打仗。劉思革如果一直攥著自以為的“單程票”不放,必然是走不好這趟任務的。
不行,絕對不可以,現在以一切以任務為重,我必須要說點兒什麼話出來,做做他的思想工作,安穩他的“軍心”,撕掉他所認為的“單程票”。
旗娃悶在後邊兒不講話,劉思革的一段“辯護”之後,也鎖上了嘴巴,沒有下文。我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該說些什麼,才能讓他不那麼悲觀呢?
“事在人為,人定勝天,我不管你是聽誰瞎扯的,我當那麼多年兵,反正沒聽說過單程票。”我開了口,“也根本不存在單程票。”
劉思革盯著我,繼續在雨水下板著臉,不作反應。
“我同意。”旗娃倒是答得很快。
嘆了口氣,我繼續說:“今天這件事,就我們這三個人知道,絕對不會有第四個。現在是任務期間,我們要以任務為重。剛才這裡發生的事情,這裡講過的話,就當沒發生過。但是老劉,這件事肯定是你做錯了,沒有任何講價的餘地。”
“既然你的話也掏清楚了,我不是你上級,不可能要你怎樣怎樣,只希望你下次別在做這種傻事情。你也放心,我吳建國不是什么小人,不會在背後擺你一道,不會穿你的小鞋。這次任務走完了,我們這幾個人也會解散,各回各家,所以你只管等著任務圓滿結束。”
“雖然我們會解散,但也是有緣一聚,戰友一場。”說著我又看了一眼旗娃。
旗娃點點頭,低默不語。而劉思革,還是沒有表態。
“但我必須說的是,你要真覺得任務是張單程票,我第一個不同意。要做好一件事情,你必須要有決心,決心都沒有,那鐵定是沒作為的。”我接著說,“我們都是大隊裡送出來的尖子,就算這一趟真他娘的是單程票,我們也有能力,給他要回一張雙程票。至於說最後鄧大學生能找到些什麼東西,這個就不是我們考慮的事情了,我們的任務,是好好的把他送到那裡,再送回來,你我很清楚這一點。”
“這件事就告一段落,埋進土裡,再也不提。假如你非要死腦筋打了鐵,抱著單程票不放,那我還是那句話,你要當烈士沒人攔著,但現在我們是一個集體,是在戰場上,我不想看到一人生病,全家吃藥。”我冷冷的盯著劉思革,結束了話語。
這次,板著老臉的劉思革,可算是點了頭。
“沒毛病,我曉得了,老吳。”他說。
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說:“嗯,出來也這麼久了,該回去了。”
“剛才聽明白了啊,這件事,就我們三個人知道。”我叮囑了旗娃一句。
旗娃看著我,規矩的點了點頭。
於是,這場我所策劃的“徹查真相”,就結束了。
雨水未停,還在啪噠啪噠的敲擊著樹林。天色不知不覺放暗了許多,三個人趕緊扯了幾片芭蕉葉子,返回山洞。
劉思革老老實實在我面前坦白真相之後,我終於丟掉了心裡的石塊兒,不再像今下午那樣,看著他的臉猜疑來,猜疑去。而我所能做的,也僅僅是滿足自己的“求知慾”而已。我沒能力將他怎樣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