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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就能順便除掉這瓜娃,早點兒解決心頭之患。
但是,坐摔在地的旗娃,並沒有因為我的拳腳變本而加厲。他索性軟下一身子的肉,癱坐在地,並沒有叫喊著翻起身,嚷著要將我碎屍萬段,也沒任何向我拳腳相加的意思。這小子方才的怒火,像是被我的拳腳所澆滅。
只見他雙肩一耷,抬頭看向我,布著血絲的雙眼,又變得濕潤起來。那沾滿了泥漬的臉頰上面,瞬間也多出了一道五指紅印。
“來吧,開槍吧,建國哥,你開槍!”他語氣急劇轉變,忽然哽咽起來,如在哀求我一般。
“來啊,子彈打頭,生死不愁。好死不如他媽的賴活著,隊伍裡邊兒,就數你最明白了,”旗娃看著我,忽然嘴角一揚,“咱們根本走不出這破地方,咱們都得死,只不過輪的是先後順序。”
“你最清楚。”他雙眼涌淚,嘴巴苦笑,“今天走了倆,明天可能都得走。”
這番話,倒是讓我意料不及。捏著手槍的手,顫抖不停,而我,答不出一句話來。
黃班長走過來,按著我的手臂,讓我把槍放下。
“槍口不對自己人。”黃班長說。他看向旗娃,嘆了口氣,就走開了。那黃班長的眼裡,分明閃耀著哀傷與失望。
我的腦袋跟著黃班長,一路往後轉。他很是落魄的走回原地,按著膝蓋坐了下來。鄧鴻超則尷尬的站在他身邊,坐也不是,站也不是。這還是隊伍相處、出發以來,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
黃班長坐下後,撐著頭顱,一言不發。那臉頰上未來得及清理的泥污,一身的叢林穢物,讓他看他起來落魄不已。那樣子,與出發之前,總愛犯“潔癖”的黃連,也完全是兩個人。
我盯了一眼坐在地上啜泣的旗娃,然後揣好手槍,將旗娃扔下的那些裝備,給他提了回來。其實,這小子倒也不是無緣無故的脾氣爆發。王軍英的死,以及進入天坑後的連連挫折,再加上人在絕境中的那種焦灼與絕望,一起釀成了這場頂撞上級的意外情況。
而我,也不免多慮了。我在心裡苦笑一下,這情感最為真實的年輕小子,哪會有什麼“問題”。
“東西背好,”我將裝備扔給了他,“你排長要是看到你這樣子,非打死你不可。”
當然,旗娃也並不是犟,並不是傻。他現在的情況就說明,在他的潛意識中,已經明白王軍英救不回來了。只是說,那浮於表面的情緒,經歷了不太真實的、恍惚的大起大落後,還是不願意相信。
“我們是軍人,不是土匪,你不要把你那些痞子習氣,拿到咱們面前來顯擺。”我說著走回原地坐下,“再說一次,沒人想丟下王軍英不管,但是他確實回不來了。你要哭可以,現在就給我哭夠,別再鬧問題出來。”
坐下身,我又重新點了一支煙,猛嘬幾口進肺。什麼時候,我也這麼會做戰士的思想工作了?這本該是黃班長的拿手活。
黃班長還是一言不發,我這個做下級的,想安慰他幾句,但又覺得不妥,只好讓那種陰雲黑霾一般的氣氛,繼續在隊伍之中蔓延下去。
再看那鬧騰的旗娃,被我這一勸,倒真還歇停了下去。這小子,真就跟一個小孩兒似的,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鬧夠了,嘴巴痛快了,也就心滿意足了。他眨著濕潤的眼睛,將裝具重新背好。
“你們知道,大家都明白,現在不只是任務的問題了,”黃班長突然開了口,“我想的是,要怎麼帶你們出去,再帶回去,平安帶回國。其實完不成任務,這個責任可以讓我一個人來扛,但如果走不出這裡,就是很嚴重的問題了。”
正文 第九十三章 :樹隙穹蒼
“什麼班長,或者領導,其實我都不看重。出發第一天我就說了,沒有官兵差距,你們不用加什麼等級觀念進來。但是現在,情況不樂觀,不是鬧這種問題的時候。你們要是對我有什麼意見,現在都不重要,唯一的問題是,要怎麼從這裡走出去。”黃班長抬頭,掃了我們一眼。
“哪有什麼意見。”我吐著煙說,“這小子是腦袋秀逗了,你別往心裡去。”
黃班長嘆了口氣,沒理會我的答話。他像是自言自語般的說道:“其實出發之前,偵察處長告知我這個消息的時候,我就說不行,我一個政治員,哪裡攬得下這種任務。現在看來,我是真沒能力。”
“還是該讓連長來帶你們的。”他伸手撫了一下臉上的泥漬。
這接連而來的自我問責、自我批評,讓我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別這樣說,黃班長。”在一旁尷尬的鄧鴻超,這時微微彎下了身子,“你一直都做得很好。”
“情況發展到現在的情況,不是我們能決定的。”鄧鴻超說著坐了下來。
記得在出發那一天,這位毫無實戰經驗的指戰員,當著所有人的面,批評了我這個兵營里的老資格,讓我心裡很不是滋味。那時候,我心裡記恨著,希望這位指戰員,在任務里出洋相。
可如今他親口承認自己能力不行的時候,我心裡卻很不是滋味。畢竟,現在這情況,不是誰誰領導有誤的問題。真要追根溯源起來,倒是昨晚守夜不集中精力的我,責任最大。如果昨晚我及時報告異常,或許就不會落得現在這般境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