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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個瘋狂的、唾棄科學精神的年代,蛇災的原因哪裡會有人去深究,這種問題自然是一刀切。上面的批示是,要讓村子周圍方圓多少多少里之內,見不到蛇影。
聽到這個消息,我趕緊和另一個同學報名參加了“抓蛇隊”。倒不是說有多痛恨這些惹人心惶的長蟲,而是因為抓蛇可以到處跑,能偷懶,也還算工分。
隊長以前是“除四害”的能手,但他不僅會抓麻雀,對於捕抓這些長蟲也頗有心得。在他的領導下,隊伍一連幾天滿載而歸,抓了幾大()麻袋的蛇。後來,田間的游蛇急劇減少,“抓蛇隊”成效顯著。
但讓隊長頭疼的是,讓村民們個個擔驚受怕的“大蛇仙”卻沒抓到。這個村子,一直都有關於“蛇仙”的傳說。最邪乎的一個故事是,早幾年有工程隊來這裡勘探修路,但是探到一座山頭時,生產隊的幾個村民,跑去向他們打了招呼,說那裡頭住著“小龍”,也就是“大蛇仙”,你們最好不要去動。
但是施工隊的領導,那裡會聽信幾個半文盲的意見。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斗蛇仙
據說附近幾個生產隊的領導,都私下去阻攔了工程隊。但是論起等級來,工程隊實際是隸屬於軍隊系統,生產隊哪裡攔得住。
況且,那不是一個愚昧的傳說可以搬上檯面的年代,工程隊沒有理會村民的勸告,繼續按方案行動。但最後,那工程隊卻是草草收場,自己莫名其妙的繞路了。據傳,他們在那山裡頭確實是探到了洞,也據說發現了什麼大蛇。
大蛇鎮在裡頭,工程隊不敢動,只能默默的繞開原路線,重新擇路。
當然,這個故事的真實性我不敢保證,不過是在晚上在草垛上吹牛時,聽那些老鄉侃來的。但這個故事,在我那個插隊的村子裡人盡皆知,大家都默許那山裡頭住著“大蛇仙”。我們這些前來學農的知青里,有幾個膽大的,想進山攻破這個謠言,卻都被老鄉攔住了。
老鄉們說,去了都是送命,小龍受了驚擾,咱們村子都要遭殃。
因為這村子能世世代代能生存下來,都是依靠蛇仙的庇護。一輩又一輩的人接連相傳,如果你有幸在山中見到大蛇仙,向它叩拜,向它表示敬意,那好,最近一定走好運。但如果你見到蛇仙,要跑要鬧,又或者是想加害於它,那對不起,你只能被抓去補充“仙氣”,全家也還得遭殃。
那些受命於仙的“蛇孫”們,會找上你家麻煩,直到三代。比方說,睡覺時給你整上一隻來你枕頭邊窩著。又或者是,往你家裡鑽進一條大毒蛇,占屋為王,讓你三天磕次頭,五天祭次祖。
所以,這個村子雖然沒有明面擺示出“蛇圖騰崇拜”,但對那傳說中的“大蛇仙”,是又愛又怕。而關於這次蛇災,村子裡幾個年紀大的,早已是準備好了一套有頭有尾的故事,說給咱們這些年輕人聽。
他們說,這次發大水,是那大蛇仙要“渡劫”,要“走蛟入海”,但最後因為種種原因,沒整成功,所以現在那些小蛇們,又因為啥啥啥被趕出山來,禍害人間。
於是,幾個上了年紀的老人,就去勸生產隊長說,蛇孫已經殺得夠多了,就別去找“大蛇仙”了,“大蛇仙”要是被打死,咱們全村日子都不好過。
而生產隊長,自小在村子裡長大,對“大蛇仙”的傳說自然是熟悉不過。但隊長是黨員,是純粹的唯物主義者,牢牢的信仰,已經讓他有了不同於村民的世界觀。他堅決要讓抓蛇隊逮住“大蛇仙”,以正視聽。
那雖然是一個瘋狂的年代,但其主導的,是在唯物主義的界定範圍下,上批下效,斗鬼斗神的政治運動。生產隊長聽到老人家這些神叨叨的話語,立即就來了火。
“愚昧,無知!”他對叔父輩的老人發著火。這都什麼年代了,孔老二被都批成“頭號大混蛋”了,蒲松齡的老墳也被紅衛兵掘了,你還跟我講“蛇仙”這一套。當天下午,他就開了動員會,隨之就帶著“抓蛇隊”進了山。
文革那陣,生產隊隊長的權力,是非常大的。而我們那隊長,在“一人一票”實打實的民主選舉中,連任幾屆。所以在整個七村八舍里,很有威信,說一不二。
本來有些膽怯的隊伍,被他的會一開,立即鬥志高漲,說是必須抓著了“大蛇仙”才能回來。但生產隊長確實有些拿捏不穩,因為出發之前,他還托民兵武裝部那邊兒,借了幾隻衝鋒鎗過來。
而當時身在抓蛇隊裡我,倒並不怎麼害怕,一方面我懷疑“蛇仙傳說”的真實性,另一方面,我又非常想見識見識,山裡面是不是真的住著什麼超越世界觀的神仙器物。
口號被生產隊長改成了“斗蛇仙,批右派”,隊伍舉著紅旗,喊著口號,浩浩蕩蕩的進了山。
山裡面那麼大,抓蛇隊就那麼十幾個人,蛇仙即便是再大,也很難找到蹤影,無異於大海撈針。但生產隊長很靠譜,他不會打沒有情報的仗。捕抓蛇仙的計劃,早已在他腦中醞釀數日。出發先,他挨家挨戶的走訪調查,將那些傳說的地點,又或是聲陳有過目擊報告的地點,全都整合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