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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鄧鴻超取下偵察面罩,默默的讓位轉身,走了出去。我聽到他小聲的嘆了一口氣。
最後一個,是劉思革。
劉思革還戴著偵察面罩,看不到他的臉龐。這老小子,也是拖拖拉拉,遲遲不願開口表決。
幾個人都盯著他,等他的意見。因為他這一票,對面前這個山民的生死,有那麼一點關鍵的作用。儘管我心裡明白,現在雖是用民主投票的形式進行表決,但不會僅僅是以“多數服從少數”的原則來判決山民的生死。
因為黃班長從沒這樣想過,他只是希望用我們的意見,來消除他的心理障礙,為他的最後決定增點兒底氣。因為六個人都明白,山民無論無何都不能放走。
這就像一個必須經歷的過場程序,大家對結果都心知肚明,但同時也允許你發表不同的聲音。
不可否認的是,隊伍裡頭我和王軍英的意見是最重要的。如今兩人的看法一致,其他人也沒反對的聲音響起,結果基本就明朗了。以我對劉思革的了解,他不是一個逆水行舟的人,所以多半也會附和我和王軍英的意見。
就算他不,我和王軍英的意見依然可以左右這個山民的生死。這就好比聯合國里的“一票否決權”。
“劉思革?”黃班長見這小子遲遲不答,便喚了他一聲。
劉思革回過神,盯著山民,點頭道:“我沒意見,既然大伙兒都說好了,那我來動手吧。”
“你來動手?”黃班長問他。
“我剛剛聽著了,王副班長不是說,最好用刀嗎?”劉思革抬回頭問。
其實用刀用槍都一樣,因為我們身上的衝鋒鎗和手槍都是帶消音管的,雖然聲音不是電影兒裡頭那樣悶屁一般小的聲音,但在這深山老林裡頭,不會傳太遠的距離。
劉思革面相黃班長,接著說:“在老家,我跟爹學過宰牲口,見過血。講起拿刀割肉放血的話,我肯定比你們熟練。”
王軍英有些不相信的問道:“你真的行?”
劉思革:“沒毛病,使刀子我可順手得很,我那偵察連的都曉得,摸哨是我的拿手好菜。”
“不然,你們有誰用刀抹過脖子?”他左右扭頭看著我們,“這抹脖子可比不得打子彈,到時候那血管一割,鮮血亂彪沒個準的。這樣吧,死人晦氣,就別看了,你們到前面去掩護,順便刨個坑,我幾下完事後,就把這糟老頭子拖過來。”
說完,大家看著連吐快語的他,一齊沉默。
沒想到這老小子猶豫半天,結果反對意見不提,倒是毛遂自薦,想做劊子手。更沒想到的是,這個平日裡懶懶散散的老小子,還是一個狠角色。
劉思革見幾人沉默,便說:“沒人跟我搶的話,那就是我來了。請同志們放一萬個心,我向毛主席保證,保證麻溜兒的完成任務!”
黃班長想了一會兒,點頭說:“嗯,那就這樣。”
王軍英看著他,也將信將疑的點頭認可。
這場表決會總共開了兩分鐘不到,我們幾個偵察兵,化身成了閻王殿的大官小吏,毛筆一揮,就在“生死薄”上結束了他的性命。但是呢,我心裡還是在悄悄鬥爭著,鬥爭著剛才做出的決定。
剛才的善心還未熄滅,但我更願意將它藏起來,藏到心底下看不見的地方。因為在這幾個兵面前,我更願意讓自己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老兵角色。
會不會有其他更好的辦法,能解決這件事?我越是克制不去想,這串字就越是在我腦袋裡游曳著。
不容我再多去做鬥爭,寸懷疑,一切安排好之後,黃班長就令我們走出甘蔗林,刨坑挖土。
劉思革則留下來了結山民的性命。
他扯出了匕首,盯著山民,撫摸起白光閃閃的刀刃,活像一個嗜血如命的劊子手。再加上蓋著腦袋的偵察面罩上只開了兩個眼洞,讓劉思革看起來更加可怖,頗有幾分宗教色彩,甚至有些像戴著詭異頭飾的美國3K黨。
我忽然明曉過來,劉思革這老小子不會只是看起來的那樣憨傻,能通過考核選拔進這趟任務的,都要有兩把刷子才行。
我回望了蹲曲著的山民最後一眼,就心不在焉的跟向其他人,往甘蔗林外走去。有時候啊,這種事情沒辦法,縱使心裡有千般憐憫,但想要任務順利、我們的人安全,那最穩妥的辦法,只有滅掉山民的口,別無他法。
這是戰爭,這是打仗,選擇往往有且只有A/B兩項:自己活,或者敵人死。你找不到C/D,更別提E/F。而憐憫心,是最能致你於死地的東西。那是一把大紅叉。
正文 第十七章 :練家子
道理是這樣,每個人都懂。可那天我在做這道選擇題時,心中卻是舉棋不定。就好比我已經寫下了答案,但檢查試卷時,還是忍不住去塗了又改,改了又塗。
事後想來,讓我滿腹猶豫的原因是,我雖然親手殺過敵兵,但內心還是越不過“戮殺平民”這道坎。哪怕我心裡早已存在的概念是:越南的民,幾乎就算是兵。但不論怎麼說,儘管我嘴上犟,但實際上並不認為這個等式百分百成立。
畢竟,他沒有舉起衝鋒鎗向我們噴射子彈。這種想法,估計就叫做“不見棺材不掉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