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噼噼啪啪的雨聲,迅速蓋過了我的吼話。吼話之後,無人應答,倒讓我有些難堪,不如我想像中的意氣風發。但我也只能保持好舉槍的手勢,等這龜孫子緩過氣來。
因為我清清楚楚的看到,這句話傳入他的耳朵之後,劉思革臉上的驚恐與痛苦裡,的的確確是閃過了一絲驚慌。但這僅僅是一瞬,一瞬之後,這老小子就閉上了眼,抹掉了那些轉瞬即逝的細微情緒,驚愕與驚慌,從他那黝黑的臉上一併消失。
這倒是給我打了底氣。
大概有半分鐘時間,這小老子才快速喘著氣,緩回了神。
但讓我驚訝的是,老劉的雙眼,根本不畏懼我的槍口。他抬起頭,視線越過手槍,和我四目相對,平日裡的那副從容淡定再次回現在臉上。
劉思革慢慢站直身體,仰頭挺胸,絲毫不躲避我的槍口與視線,正迎對我。那姿勢,又傳露著一種“大無畏”的意思——就如同反動派在行刑之前,地下黨人的那種大無畏,那種精氣神。
這怪誕的情景,讓我覺得“正義”在天平上順勢一滑,滑到了劉思革那一方。他身體裡裝滿了關於正義的信仰,而我,才是窮凶極惡的“邪惡”一方!
我估計,這老小子敢把腰挺那麼指,鐵定以為我是在舉槍唬他。他明白我不可能對他開槍。
正在折葉子的旗娃,聽見響動也靠了過來。見我正拿著手槍、打直了胳膊對著劉思革,這愣頭青即刻僵住了身體,不知所措:“哎喲我操,建國哥,你這是……”
“正氣凜然”的劉思革轉動眼珠,瞟了旗娃一眼,然後又收回眼神,繼續和我對視。他那緊閉的嘴唇,還是不肯打開。無聲的沉默,讓已經擺好“架勢”的我有些惱怒。
我緊咬嘴唇,鼻孔長出一口氣。
看來,這龜孫子是真咬定了我在唬他,覺得我動不起真格,就是擺擺架子——於是乾脆懶得理我。無聲的回擊,總是最為有力的。
至少,他成功的在我的怒火里潑澆了一大盆汽油。
行啊,劉思革,當老子不存在啊!我顫抖著身體,怒氣如摔破了的毒氣罐子,飄然而上。老子當年在越南舔刀飲血的時候,你還在娘胎里數小星星,看月亮呢。敵人我殺過不少,再多殺你一個假惺惺、扯謊話的戰友也無所謂。覺得我在唬你?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想到這裡,我便收回手,把手槍明晃晃的舉在雨水之中。“喀嚓”一聲,我拉了一下手槍的套筒,實打實的將子彈頂上了槍膛!
上膛完畢,眉目怒瞪的我,就將上膛完畢的手槍,瞄回了劉思革的眉心。此舉的目的在於,我吳建國不是軟柿子,也不是軟殼烏龜蛋,我是動得起真格的——你要當我不存在,我就讓你不存在。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審訊
事後想來,這番舉動又是非常衝動、危險的——子彈就頂在槍膛,而我情緒又是波動很大的狀態,如果手指上的哪根神經不聽使喚,如果手槍不小心走火,那槍膛里的子彈,可真就是會破開劉思革的腦袋。
但當時那情況,我怒火中燒,那還有理智去思想這些,只想用一切辦法去撬開劉思革的嘴巴,去查清“山民事件”的原委。
誰知這舉槍上膛的舉動,沒讓劉思革起反應,倒是把一旁的旗娃嚇得不輕。他話語驚慌,勸解我道:“建國哥,建國哥,你這是要幹啥!槍不對友,這可整不得啊!”
僅聽語氣,我都能想像到旗娃現在那副驚慌失措的樣子。可現在我沒時間跟他解釋那麼多,抖了抖握在手中的槍,我又對劉思革吼了一句:“讓你說話,回答我!聾耳朵嗎?”
雖然從表面上看,我現在怒不可遏,隨時都有可能因怒火燒壞頭腦而扣動扳機。但我心裡明白,就算是劉思革一直閉起他的嘴巴,就算是他衝上來舞我兩巴掌,我也不可能去扣動扳機。
我只是在將自己偽裝成一隻動得出真格的“紙老虎”。
假如劉思革迫於我的“假虎威”,點頭承認,那是最好的。假如他不承認,死咬不放,那我也沒其他辦法,還不是只能乖乖放下槍,再回去拿王軍英的證據來對質。但後者不是我想要的結果,我僅僅是想知道他為什麼放走山民,僅此而已。至於說要將劉思革如何如何處理,要將事態鬧得有多大,又要如何如何懲罰,我從沒想過。
雨滴不斷的落在槍管上,濺起,再飛揚。
這聲上膛後的低吼完了一陣,終於出了效果。只見劉思革嘴角一揚,無聲的露了一笑。他舔走嘴唇上沾著的雨水,直視向我。淡漠的一雙眼睛下,雙唇可算是張合起來:“嗯,是,對,你說得沒毛病,老頭子沒跑,是我放走的。”
這句話不緊不慢,一字一句穿透雨水傳進我的耳朵。語聲不重不響,卻好似一聲聲重鼓,敲在我的耳朵旁。
老劉,劉思革,他竟然這麼爽快的承認了?
“……是我放走的……”
噼里啪啦的雨水聲,很快又將那番淡然的話語所掩蓋過。舉著手槍的我,聽完回答後,竟楞出了神。
有一瞬間,我感覺那串消失在時空里、猶如響雷般的話語不是那麼真切,它們從沒出現過,全是我的臆想。只有耳旁的雨聲,才是真切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