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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之夜,代靜香滿心欣喜地披著紅手帕,等著新郎官來掀。
賀雲南回到房中,滿身酒氣。他溫柔的掀開紅手帕,愛憐的朝著代靜香吻去。
這時,野外傳來幾聲狐叫。代靜香有些害怕,身子朝後縮了縮。
賀雲南笑著說:“怕什麼,幾隻野狐而已,難道比匪人更厲害?看我的……”接著,他居然學了幾聲狐叫,叫的惟妙惟肖。
賀雲南調皮的說:“娘子,如何?我小時不懂事,家裡養有玄狐,沒事就學著叫喚幾聲。”
“你還學這個,不正經。”代靜香嬌笑,拿纖纖細指頂著賀雲南腦門說。
小兩口一陣打鬧,新房之事自是不提。
代靜香沒想到的是,這幾聲野狐叫,將會伴隨她的一生。
那個年代,戰亂頻繁。新婚不到兩年,賀雲南便因為打仗被調到前線。留下代靜香一個人在娘家,那時,她已身懷數月的身孕。這是,這種情況她沒有來得及告訴丈夫。
賀雲南這一走,便是杳無音信。
那個時候,到處都在打仗,土匪橫生。代家逐漸走向破落,全家人都搬到了鄉下。只有代靜香心裡一直掛念丈夫,帶著孩子留守在代家老宅。
日本入侵中國的那幾年,戰火燒到了代家所在縣城。
局勢動盪,代靜香更是深入簡出。帶著孩子住在代家老宅,靠刺繡與替報社寫文章為生。
但禍事還是逃不掉,代靜香在一次去報社的途中被偽軍特務抓住,當做通敵分子。
代靜香那裡知道什麼通敵,她頂多也就是寫過一些家長里短的小文章而已。
但官爺那管你這一套,說你通敵你就通敵,任你百般解釋也是無用。
代靜香心裡惦記孩子,焦急不已,整天哭哭啼啼。
多虧代家在本地人脈通廣,代老爺子親自求情,代靜香才免受牢獄之苦,被放了出來。
代靜香回到家時,發現孩子被父母接到鄉下。
時局混亂,這樣也好,代靜香想到。至於她自己,她沒有多想,由於心裡的一份期盼,還是堅持留在代家老宅。
沒過一段時日,在一天黃昏,代家的人過來報信,說孩子不見了!
在報信人紊亂的語序中,代靜香明白了基本情況。原來孩子和其它小孩到山裡玩耍,卻掉隊至今沒有回來。
代靜香一聽急了,火急火撩地趕回鄉下娘家。
不幸還是發生了,尋回來的只有孩子被野獸撕咬殘缺的軀體。
報著孩子的幼小軀體,代靜香悲傷的說不出話。
那一瞬間,她感覺自己除了對賀雲南的思念,她的心已經死了。
代靜香回到縣城,一個人獨自生活。因為這件事的隔閡,代靜香與代家人的聯繫更少了。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日子慢慢度過。代靜香經歷了太多苦難的歲月,饑荒,兵禍,蝗災……種種災難之下,連本族的人都死了很多,而代靜香居然苟活了下來。
只是代家老宅無人打理,漸漸荒廢如一座鬼宅。
代靜香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憑著一點微薄的收入,人不人鬼不鬼的活著。
直至她收到一封來自前線的信,信的內容很簡單,就幾句話:
“一二五師賀雲南抗日殉國,追為烈士。通告其妻,代氏。”
信下面蓋著官方的紅色章印。
代靜香心徹底死了,她拽緊信,久久沒說一句話。
她不知道在心死之下,怎麼才能活下去。也許能撐過那一段時間,完全是出於一種求生本能。
信她燒掉了,因為她心中根本就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熬過了這段時日,代靜香的精神狀態居然出奇地好了起來。她請人修整了老宅,種一些花草。
雖然老宅外面看起來還是很破舊,但至少多了一些生氣。
代靜香每天做完活,就一個人搬著凳子,到門口等著丈夫歸來。雖然,這根本就不可能。
從此,巷子深處多了個守寡的女人,成了街坊鄰居閒茶淡飯後的談資。
後來,八年抗日勝利,國共三年內戰又開始了。
但任時事如何變換,又關我如何,代靜香的心態便是如此。
大概孤獨的女人,更容易被牽引神思。偶爾半夜的幾聲狐叫,竟讓代靜香潸然淚下。
想到戰死的丈夫,她決定拿出僅有的積蓄,到廟裡請來高僧,做一場招魂的法事。
在那個人吃人都吃不飽的時代,高僧也是靠吃腐肉爛草度日。幾斤白米麵,便請來了一個當地有名的高僧。
高僧先是問了姓名與生辰八字,又問了逝者死因,最後讓代靜香在白紙上寫下一字。
代靜香寫了一個“孤”字。
高僧掐指一算,對代靜香說:“你命運淒涼,夫死沙場,子死獸腹。不過,一報還一報。若能再撐十年光景,必定時來運轉,逝者也可能重逢。”
代靜香眼裡冒出光芒:“大師是說,我還可以與丈夫重逢?”
高僧不語,抽筆將“孤”改為“狐”。
代靜香心有靈犀,欣喜萬分。
經過招魂事件之後,代靜香更加確信自己丈夫可以有一天回來,與她再續良緣。
這時,全國已經基本解放,建國初始,大街小巷充滿喜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