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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沒有其他哺乳類像這樣擁有蜜蜂般的真社會性(注)、工鼠服從女王的絕對權力。但如果只是弄個生物當人類的僕從,應該還有更像樣的對象吧?同樣過著團體生活的穴居性哺乳類中,狐獴就可愛得多,也更平易近人,不是嗎?(註:真社會性(Eusociality)是一種在生物的階層性分類方式中,具有高度社會化組織的動物。早期只有部分無脊椎動物歸類為真社會性動物,目前所知符合真社會性定義的物種,散布在昆蟲中的數個目、十足目里的槍蝦科,以及一小部分的囓齒目。)
無論如何,飼育裸鼴鼠的責任落到我頭上,但這不是我的本業。我的職務是在茅輪鄉町立衛生所的異類管理課中負責調查與管理化鼠。
現在是二三七年七月,我二十六歲,六年前從全人班畢業,選擇町上的衛生所就業。咒力成績優秀的同學都在光榮的抽籤會議上接受各大工房指名,極為禮遇地被請去就業,而我這種咒力普通,學業不錯的學生,通常會進入町的管理部門。
老實說我不是沒想過這種發展,倫理委員會在我畢業時出現,要我當町上未來的候補指導人,我從此前程似錦。但富子女士不知道為何默不作聲,我不至於那麼自負,以為剛畢業就可以進入町的核心中樞。不過因為眾多紛擾,我對教育委員會與學校機關隱隱抱持懷疑(應該說是厭惡)態度,而且又想早早離開媽媽的庇蔭,所以不考慮圖書館這個夢幻職場;再加上當時爸爸還在當町長(當時他的任期之長已經打破紀錄),我想避開町公所直屬的部門,最後僅剩衛生所有職缺。
不過各位別誤會,我絕不是只靠刪去法來選工作。
我不太清楚原因,但總覺得化鼠身上帶著不祥的預兆,將來必定引發某種災禍,而這已經成為我的信念。我隱約察覺危險的原因之一,正是大多數人依然只認為化鼠是比猴子聰明一點,又臭又噁心的生物。因此當我進入衛生所就立刻申請異類管理課時,旁人露出難以置信的眼神,甚至不禁失笑,看來大家認為我喜歡閒差。
「早季,有人找你哦。」
傳聲管傳出很有特色的拉長音,是綿引課長。
「是,馬上過去。」
我火速整理剩下的飼料,洗洗手,離開飼育室。這個部門鮮少訪客,我想不出誰來找我。
打開異類管理課的辦公室門,登時見到綿引課長親切的笑容。他四十年前從全人班畢業後就一直在衛生所工作,異類管理課課長是他退休前最後一個職位,手下職員有我一個人。課長為人認真穩重,是個理想的上司,不過他本人認為異類管理課是普通閒差,我對此有點不敢苟同。
「聽說早季跟朝比奈是同學啊?」在綿引課長視線的彼端,正是覺。
「……是的。」我回答,不太清楚狀況。
「這樣啊──雖然還有點早,不過你們先去午休如何?反正今天也沒什麼工作。」
「那怎麼行!」我堅決反對。
「呃……綿引課長,我今天是為了職務上的事來拜訪。」覺也頗傷腦筋,但職務上的事又是關於什麼呢?
「好啦好啦,那我先去休息好不好?你們兩個在這裡聊聊。」
綿引課長一臉曖昧地快步離開,我不能對上司說現在休息還太早,只好跟覺單獨留在辦公室。
「課長自己胡思亂想,真是夠了。」覺尷尬地敷衍。我們之前因為某件雞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已經一個多月沒講話,但現在連爭吵的原因都想不起來。
「那今天你有何貴幹?」我的口氣很冷淡,不是宣布還要繼續冷戰,只是想知道什麼叫「職務上的事」。
「啊,哦……我想問你一些關於化鼠的事。」
覺的聲線是爽朗的男中音,他小時候像只小笨狗,青春期後判若兩人,長成白皙挺拔的優秀青年。雖然我的身高比女性平均值高,但早習慣抬頭與覺交談。
「現在哪些地方的鼠窩正在打仗?」
覺的問題非常出人意表,我忘了要繼續裝客套。
「打仗?現在應該沒哪裡在打仗啊。」
「你是說真的?連小鼠窩之間的紛爭也沒有?」
我拉開辦公桌的抽屜,拿出幾張文件,邀覺到會客茶几邊面對面坐下。
「你看看這個,化鼠要打仗前有義務提出這些文件。如果不交,最壞的情況就是鼠窩被消滅,所以不可能有鼠窩忘記交,更別說故意不交了。」
覺從我手上拿過文件,好奇端詳。
「『異類A式文件⑴:鼠窩間戰爭行為等許可申請書』?它們就算要偷襲對手也得先交這種文件嗎?」
「反正情報不會泄漏給對方。」
「後面還有『異類A式文件⑵:鼠窩間整合廢棄申請書』跟『異類B式文件⑴:幼獸等管理移轉申請書』啊……難怪每個鼠窩都要有懂日文的稟奏官。」
覺這才放心地點點頭。
「是啊。每份申請書都要有化鼠稟奏官,還有女王或攝政官等最高管理負責者的鼻紋……哎,你不覺得很可笑嗎?」
「啊?」
「你不覺得這種工作很無聊嗎?公所的工作都是例行公事,本質上對町的發展毫無貢獻,跟你的工作差多了。」
「沒那種事。」被我說中,覺開始含糊其辭。
覺的咒力與學業都是全人班的前三名,各大工房邀約不斷,最後靠抽籤會議決定他的出路。但他利用本人可以指名公家機關單位的制度,獲得妙法農場的職位。這選擇跟我一樣讓眾人跌破眼鏡,但知道他進入生物工程第一好手建部優的研究室,忙著研究品種改良與基因工程,只能說他判斷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