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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直接進來。」
出聲的人依舊不現身,我們搭著樹幹做成的粗糙木筏進入水道,身後偽裝成樹叢的門又關起來。如果仔細審視,偽造工程不大,但沒咒力不容易打開,搭船經過也完全不會發現,就算從陸地上來,密林岩石遮掩住道路,讓人無法這麼容易找到入口。
木筏通過蜿蜒曲折的水道,到一個圍著柵欄的碼頭,我想起這裡就是曾經來接受通過儀式的地方,原本應該有更大條的水道,現在應該遭到封鎖。
「沒想到兩位竟然能平安到這裡。」
一位雙手合十的僧人現身,對我們行禮。
「我是清淨寺知客,法號寂靜,兩位想必十分疲憊,請先好好休息。之後有事情想請教兩位。」
知客就是廟裡的接待人員,我們登上用柵欄圍住的樓梯到寺中的僧房。我們被領往榻榻米和室,立刻有人送上兩人份的餐點。雖然只有白飯、醃蘿蔔和一碗清湯,但對我們來說不輸任何山珍海味。我們狼呑虎咽,三、兩下吃個精光。接著我們安心地放空一會,我有很多話想對覺說,但怎麼也使不上力,好像再度被木筏上那種冷漠麻木的心境附身。
房外有人開口,是剛才那位寂靜和尙的聲音。
「朝比奈覺先生,渡邊早季小姐,雖然兩位沿途操勞,還是有請動身前往本堂一趟。」
「好的。」我們異口同聲。
我們來到本堂,裡面已經聚集眾多僧人,正在準備生火作法。
「朝比奈覺先生與渡邊早季小姐到了。」寂靜師父一開口,本堂全靜下來。
「哦,哦哦,來得好啊……」
話是無瞋上人說的。他已經是一百多歲的人瑞,一陣子不見,更加蒼老憔悴。
「富子大人……可還安好?」
我不知道說什麼,無言以對,無瞋上人從我的表情讀懂一切,閉上雙眼,什麼話也沒說。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位僧人上前搭話,他的身材像鶴一樣痩高,年紀滿大,他說自己是清淨寺的監寺,法號行舍,監寺的地位僅次於住持無瞋上人,可說是實質上的最高負責人,我總覺得他看來有點眼熟,原來一星期前出席過安全保障會議。
「有件事情務必請兩位幫忙,請問哪位有近距離見過惡鬼?」
「有,我們都見過。」
「能否將惡鬼相貌描述給我們知道?年齡幾歲,什麼長相?」
「惡鬼……年紀大概十歲上下。」
聽我一說,眾人一片譁然。
「十歲?我還是第一次聽說這麼年幼的惡鬼。」
「應該還是個孩子,五官端正,一頭紅色捲髮……」
我相信惡鬼是真理亞與守的遺孤,但不知道該不該出口。當我和覺在描述惡鬼外表時,護摩壇已經生起火,火焰直逼天花板,另有數名僧人開始誦經。
「大概明白了,惡鬼是否長得這副模樣?」
行舍師父說完,火光中浮現惡鬼的身影。
「是……就是這樣,絕對沒錯!」
我又想起惡鬼出現在眼前時的恐懼,連聲音都在顫抖。
「十分感激,兩位可以下去了。」
行舍師父說完,與無瞋上人等人一起在護摩壇前打坐,將香油注入火焰中,排好護摩木,火花紛飛,三十名左右的僧人專心誦經,聲音響徹本堂。
「請等等,我有事想請教……」
我想喊住行舍師父,卻被寂靜師父制止。
「有什麼問題由我回答,兩位請先退下。」
我們剛出本堂,覺就問寂靜師父,「他們是在祈禱什麼?」
寂靜師父猶豫一會回答,「其實現在不該說明,但就破例告訴兩位。今天開始,清淨寺將傾全力做法降伏惡鬼。」
「降伏惡鬼?你們辦得到這種事?」我詫異地大喊。
「這法事必然不會輕鬆。以北極星之佛光,行熾盛光法,能制妖魔鬼怪之行動;以毗沙門天神力,行鎮將夜叉法,能平鬼神;四個大法之一的大安鎮法,能平地靈、消國災;遠古蒙古大軍攻來日本時所行的尊聖佛頂陀羅尼法,可起神風;再加上至高無上的一字金輪法,集結眾家秘法再念咒強化,相信必能降伏惡鬼。」
寂靜師父信心十足地說。
「之前有成功降伏的例子嗎?」覺客氣地問。
「根據本寺流傳的古書,四百年前曾突然出現惡鬼,經全寺一同祈禱三天三夜,成功降伏惡鬼,沒有任何一人犧牲。」
「意思是……把惡鬼殺掉了?」
聽覺這麼追問,寂靜師父的臉色沉重起來。
「並非如此,古代曾有咒殺怨敵的咒法,但違背今日佛家道理,絕不可行。」
「但惡鬼已經殺了好多人,殺一個惡鬼就能救眾生,不正好符合佛家道理嗎?」
「即使如此,依然不可以祈禱殺死惡鬼,無論什麼方法,我等與各位都絕不可用咒力殺人。」
看來無論怎麼拐彎抹角,就是無法騙過烙印在我們DNA之中的攻擊抑制與愧死機制,但如果無法直接攻擊惡鬼,又為何要燃護摩火作法呢?
覺似乎也有跟我一樣的疑問。
「這次祈禱究竟有怎樣的效力呢?」
「降伏惡鬼是要抑制其行動,使其心生慚愧,重拾佛心,停止無謂的殺戮。」
既然人類無心外泄的咒力都可以扭曲生物的演化過程,那麼道行高深的僧人專心祈禱,威力肯定驚人。正如寂靜師父所說,降伏惡鬼的法事並不是要對惡鬼進行物理攻擊,而是影響他的精神,控制他的行動。或許沒有比這更和平的解決方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