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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見先生心意已決,我們終究在此分別,也是死別。
我倆撥開雜草登上山丘,害怕惡鬼隨時從身後出現,冷汗直流。回頭一看町上正冒出幾道詭異的濃煙。
我們一邊前進一邊注意化鼠的埋伏,像從醫院回到町上一樣,進度緩慢。
千辛萬苦離開茅輪鄉的時候,我們聽見活動中心的廣播聲隨風而來。
緊急警報,緊急警報,惡鬼出現,惡鬼出現。姓名與種類不詳,可能是庫洛基斯Ⅰ型或Ⅱ型之變種。惡鬼可能是可能是庫洛基斯Ⅰ型或Ⅱ型之變種。惡鬼攻擊茅輪鄉,造成多人犧牲。重複一次,惡鬼攻擊茅輪鄉,造成多人犧牲。請各位儘快避難。還留在町中心的民眾請立刻撤離,町周圍的民眾也請離開町上,儘量逃往遠處……
是新見先生的聲音,覺緊抓我的肩頭,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到公民中心,想必是不顧碰上化鼠與惡鬼的危險拚命趕路。
廣播一直重複相同的內容,這裡要提到惡鬼的正式名稱拉曼庫洛基斯症候群,又分為拉曼Ⅰ至Ⅳ型的混沌型,以及庫洛基斯Ⅰ至Ⅲ型的秩序型。混沌型與秩序型的破壞殺戮方式不同,避難方法也不同。
廣播內容突然轉為老舊的唱盤音樂。
老舊唱盤當然不可能保存上千年,我們用咒力將音軌複製在陶盤上,樂聲與遠古錄音時一模一樣。
音樂是德弗札克交響曲《來自新世界》第二樂章第一節的《歸途》。不知道新見先生為什麼會選這首曲子,故鄉都危在旦夕,怎麼還會想起黃昏時分叫孩子們回家的歌曲呢?樂曲沒有歌詞,但我聽著那旋律,腦海中清晰回想起來。
日落遠山邊
星散夜空間
今日工已畢
心清氣神閒
夕陽晚風吹
闔家樂團圓
樂團圓
暗裡篝火光
焰勢愈趨小
宛若催人眠
光暗火漸消
溫婉掌心護
陶然入夢鄉
入夢鄉
《歸途》的旋律就這麼持續重播著。
「看來新見先生也離開公民中心了……我們也出發。」覺催我快走。
「嗯。」
離日落還有段時間,但聽到這旋律就不由自主想起黃昏光景。這時我突然想起,公民中心的廣播電力來自鄉里唯一一座發電用的水車,但現在水道幾乎都被抽乾。
所以新見先生還在公民中心,靠他的咒力才能廣播這些內容。
我很想告訴覺,但覺的側臉鑿刻著沉重的神情,或許他早就發現這件事。
我們默默往前走,穿過乾涸的水道往利根川前進,眼見離公民中心已經有好一段距離,《歸途》的旋律也變得模糊不清。
剎那間,旋律斷了。
我閉上眼睛,咬緊牙根死命忍住淚,深深嘆一口氣。
新見先生聽見富子女士指名我當繼承人,或許是為了讓我們安全逃往清淨寺,刻意把惡鬼引到相反方向的公民中心。
但我再也沒有機會確認這件事了。
我們避開幹線運河穿過原野,繞一大圈才到利根川,映在眼中的利根川清澈寬廣,從沒這麼美過。我們開始在附近找船,但船不可能從天上掉下來,最後找來三棵倒木,用咒力組合起來做成木筏。
我們隨著水流擺動,逆流而上,過去二十四小時內的事情一點都不真實。
我好希望這是夢,絕對是夢。但全身無數擦傷挫傷,還有難以忍受的疲憊都在吶喊這一切是現實。昨天整晚沒睡,腦袋昏沉,根本無暇理清接連不斷的驚駭事件。
不知不覺,我進入冷漠麻木的境界。
千年後,我們所有人都將消失無蹤,有些人連今天的事情都不記得,那我現在拚命忍住恐懼,痛苦奮鬥,又有什麼意義……
「早季,應該就在附近了吧。」
一時間,我還不懂覺在說什麼。
「你還記得入口在哪裡嗎?」
這麼一說我才明白,覺問我認不認得通往清淨寺的入口。
「……不知道,我只記得好像看過那邊那棵槐樹。」
清淨寺的位置不是秘密,但平時不會特別公開。我們都搭著沒有窗戶的屋型船前往接受通過儀式,不知道從哪條水道進入河流,又在哪裡轉入水道。我任職異類管理課,曾經與鳥獸保護官一起做現場探勘,好幾次順道參訪清淨寺,知道利根川邊有路可以直達清淨寺,但怎麼都找不到確切處。
「怪了,我也記得是在這邊沒錯啊。」
「怎麼辦?」
是不是要登陸在附近找找?但如果找錯地方胡亂遛達,不僅沒好處,還會提高碰上化鼠的風險。
「對不起!請問有人在嗎!」覺開口大喊。
「別喊了。要是被惡鬼聽到怎麼辦?」
我連忙制止,但覺搖搖頭。
「我也知道很危險,可是惡鬼說不定正追在後面,當然要快點找到寺啊……對不起!請問這裡有清淨寺的人嗎?」
沒想到真的從某處傳來回應:「請問是哪位?」
「我是在妙法農場生物實驗課工作的朝比奈覺,這位是衛生所職員渡邊早季,我們受富子大人吩咐前來清淨寺避難。」
「請稍等。」
一陣嘎嘎作響,我們木筏正前方的樹叢往左右兩邊分開,現出一條水道通往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