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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請你們別責怪宏美他們,他們只是某種恐慌症發作而已。」
「恐慌症?」
支配他人生死的當權者,竟然有心理上的異常?
「嗯……我用詞有點不當,因為我本身也有一樣的恐慌。」
「請問是對什麼的恐慌?」
富子女士詫異地看著我。
「哎,這還用問?對我們來說,世上最恐怖的兩樣東西,就是惡鬼和業魔。」
我呆若木雞,回想起童年多次聽大人講述的兩則童話。
「可是宏美他們從沒見過真正的惡鬼和業魔,跟我不同。所以我說他們只是單純的恐慌症。」
「所以您真的見過……?」
「是,我親眼見過,而且就在眼前。你想聽聽嗎?」
「是。」
富子女士閉眼沉默半晌,沉穩地娓娓道來。
根據紀錄,全世界出現過將近三十起惡鬼病例,其中兩起是女性,其他全是男性,顯示出男性註定無法逃脫充滿攻擊性的詛咒。那名學生也是男生,可惜我已經想不起他的名字。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事情經過我記得一清二楚,唯有名字想不起來,真奇怪。或許有什麼我不想記起來的理由。
圖書館的檔案記錄下部分過程,主角剩下姓名的縮寫YK,哪個是姓,哪個是名也分不清楚。我不知道檔案怎麼會隱藏姓名,但其中一個說法是,我們在實行倫理規定之前曾經暫時套用遠古的日本法律,當做過渡措施,少年法第六十一條規定不可記錄實名……說起來還真蠢,但這種事其實不重要。
總之,將那名學生稱為K好了。
K當時是指導班的一年級生,指導班就是全人班的前身,我記得他才滿十三歲……對了,比你現在還小一歲。聽說K本來是毫不起眼的平凡學生,但在新生入學時的羅夏測驗中出現異常。現在我們已經不做羅夏測驗,這是一種心理測驗,將墨水滴在紙上,對摺紙張後,依受測者認為墨漬像什麼來判斷人格特徵。
根據K對墨漬濃淡的反應,人們意識到他平時負擔著非常沉重的壓力,但不知道壓力的來源;另一方面,他從墨漬中聯想到的內容大多異常而殘暴,潛意識中充滿對破壞與殺戮的渴望。奇怪的是,校方並不重視他的異常,案發後才重新檢查他的測驗結果,給予關注。
K在指導班學習使用咒力,駕輕就熟後,他的異常愈來愈顯著。
K的咒力天賦與成績維持在平均分上下,有時甚至不及格,但他碰到一般學生會猶豫的情況,反倒格外活躍。檔案上沒描述具體經過,聽說他在各種比賽中,即使碰到可能傷及他人的情況,也毫不猶豫地使用咒力。
他的班導師早早就意識到他的異常,不斷通報教育委員會,建議採取預防措施,可是委員會沒採取任何有效辦法。
這裡舉出幾個問題點來反省。
第一點,這次案例和上一次的惡鬼病例相隔八十多年,人們的記憶逐漸消逝,喪失危機感;第二點,當時K的母親是町議會議員,出了名的囉嗦,町議會又是當時的最高決策機關,所以學校因此無法採取強硬手段;第三點,包括學校在內的官僚機構,充斥大事化小、小事化無的心態,只是我不清楚歷史上哪個時候不是這樣。
然後是第四點,當時幾乎不存在任何有效的處理措施。
最後K除了定期接受心理諮詢,並未受到任何處分,只是不斷接受愛的教育。
K入學七個月左右,那起案子終於爆發了。
富子女士抬頭望著天花板,長嘆一聲,起身走到書桌旁,從一個小茶盒取出茶壺與兩隻茶杯,用矮桌上的熱水瓶泡熱茶。我啜飮芬芳的煎茶潤喉,準備聆聽接下來的故事。
老實說,關於這件案子的紀錄東缺西漏,尤其一開始的部分更是不清不楚。事情究竟從何而起?災害又是怎麼擴散?雖然一切都不脫臆測範圍,但事情還是爆發出來。最後損失上千條寶貴性命,是不爭的事實。
第一個犧牲者是班導師,這是確鑿的事實。聽說班導師的遺體殘破不堪,甚至難以確認身分,接著是同班的二十二位同學,再來是二年級、三年級共五十名左右的同學都成了慘不忍睹的模樣……
K是不折不扣的惡鬼,他恢復祖先原有的樣貌,成為對人類沒有攻擊抑制的怪物,與生俱來的愧死機制又有缺陷,完全沒發揮作用。估計每三百萬個孩子,只有一個會同時俱備這兩種缺陷。從機率來看,神棲66町不可能出現這樣的孩子,但機率畢竟只是機率。
至少K的家人應該了解他的異常,尤其K的媽媽似乎在K還是嬰兒的時候就發現這件事,從小讓他接受各種心理治療與矯正措施,其中還有接近洗腦的治療。因為這些努力,K在兒童時期的攻擊性得以抑制。但這種作法究竟好不好,還是一個疑問。因為K在羅夏測驗中表現出來的沉重壓力,非常可能來自以往強制壓抑攻擊性的經歷。
然後,在命運的那一天,他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喪失虛偽的意志力。
事實上,真正的情況更像是,他心中的惡鬼撕裂人皮之後竄出。
根據其他惡鬼病例,分水嶺就是動手的第一人。很多病患在出手前懸崖勒馬,就算沒有攻擊抑制與愧死機制,依然可以靠理性來避免殺人。可是一旦殺了頭一個,人就像打開殺戮開關,只會無止境殺下去,而從無例外,只有惡鬼本人死亡才能夠終結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