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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泉與碧翠面面相覷,奉天臉依舊不改色:“不行。”
“你!給我一個合理解釋。”
“因為保護你是我的職責,你也不需要操心居士的問題。”
“所以我該躲在你的背後,永遠不去煩惱?你的孩子該慶幸有你這樣開明的老爸。”
“我只支持你在方舟上的正常活動。”奉天對何聰的諷刺不以為然,逕自說道:“而且發生了月球事件,你必須對自身安全更加謹慎,關於‘洋蔥’的所有活動必須終止,學院方面將另有安排。”
奉天公事公辦的語氣讓碧翠聽得心驚膽顫,就怕惹起純種暴烈的脾性,一發不可收拾,然而當初甚至因為一句不中聽的話就冷嘲熱諷的何聰,此時卻安靜地聽完奉天的說話,然後就那麼注視著奉天,不發一語。
這般異樣的反應出乎三人意料之外,奉天眉間的皺褶擠得更緊了,他要的並不是這般曖昧不明的態度:“相信你也明白,現今最重要的是好好與我合作,確保不會再遇險。”
何聰垂眸,手指漫無目的地擺弄著精緻的餐具,開口卻是與談話毫不相關的內容:“對小明的事情,你有什麼想法呢?”
奉天怔了怔,隨即示意碧翠和黃泉下去,二人雖然有些猶豫,卻見族長主意堅定,也不敢冒犯,就乖乖下去了。
“游朗明的存在,是一個錯誤。”
“我也這麼認為。”何聰靠向椅背,抬頭仰望頂上枝葉交錯的綠幕,在那間隙里漏出的,虛假的天空。此刻,何聰毫不掩飾心中茫然,再度低頭細細打量自甦醒以後,維持著親密接觸的飼主,說:“他怎麼不明白,東區大爆炸才是最好的結局呢?研究將自己變成機器人,不如研究殺死我的方法。”
奉天只把眉頭攥得更緊,他對何聰悲觀的思想不敢苟同:“活著才有明天。”
“呵呵,你這張臉說出勵志熱血的話來,就像一個冷笑話。”何聰抬手揉按額角,頭痛感卻沒有得到緩和:“方舟是個籠子,我生長在叢林,不能習慣它。想想,如果不是我被發現,小明為了救我而介入,這個世界現在會變成怎麼樣呢?追究到底,還是我自作孽,不怪你也不怪小明。”
“你在說什麼?”奉天的眉頭已經打了幾個結,連棕色長髮也似乎感應到主人的心焦而頻頻動作。
“我在說,小明是一個錯誤,但我還是很高興能見到沒有血緣關係的哥哥呀。另外,這是給你的特別忠告,植物系族長大人,儘量對小明的存在視而不見吧,別輕易想著‘解決’他,他和你們貴族的淵源很深,而且還有主神在呢,要動他必定付出極大代價。他並不是一個十惡不赦的壞蛋……說不定,你們的觀念還是很接近的,考慮跟他交朋友吧。”
交朋友?跟游朗明?奉天不認為互相敵視的兩個人能交上朋友,他正考慮如何回答,卻見何聰離開椅子,仿佛要走了,不禁脫口而出:“我對你說的話,你還沒有回答。”
“回答?”何聰轉眸作深思狀,只有三秒就結束了:“現在,我厭惡方舟,貴族,還有這個未來世界,我不想跟誰合作,但又沒有反抗的能力,所以……繼續囚禁我吧,盡你所能不讓我有離開的能力。”
也就是說,你渴望逃離嗎?
問不出口,奉天自認不是優柔寡斷的人,這一刻卻不敢把心聲提出:“我會盡力。”
“呵,真可靠。”拋下滿帶諷刺的笑語,何聰離開這片人工叢林,在近衛保護下回到自己的房間裡。
仿佛要兌現自己的承諾,何聰受到最高級的保護,每天被近衛們護得滴水不漏,依照規定的日程表,日復一日過著和平安樂的日子。
吃過早飯,在近衛護送下到學院會合新導師,那是一個無聊的現代語教授,上完大致上沒有大作用的課,便回家與奉天共進午餐,中午在辦公室里進行精神控制訓練,自己在房間裡用晚餐,接著就是自由活動時間,範圍僅限大宅內,而且身後總是有一長串棕子。
唯一還受到尊重的,即是何聰身邊的東西沒有被奪走,例如居士的心。
幾天過去,何聰逆來順受,碧翠覺得不妥,特地找機會聊天,想借這個機會了解並勸慰何聰。結果聊了一通,談話卻始終不達重點,碧翠自認已經失去何聰的信任了。那處處講究自尊的純種,對於‘不公平’的對待那麼隱忍就是最好的證明,正因為不信任,才不值得計較呀。
是不是現在向他下跑,他也不會生氣了呢?
可是族長的做法並沒有錯,碧翠自知不能,也不該感情用事,不可以反對。
一切都是為了何聰閣下好,就這樣吧。
“你是說,已經鎖定居士的所在地了嗎?”
[是的。]
“居士被利用了嗎?”
[是的,他即將被啟動為靈魂的主機。]
“……所以行動的目的,是摧毀他?”
[沒錯。]
“你沒有辦法阻止?”
[沒有。]
“那麼,能幫我逃出方舟嗎?”
[你的記憶還沒有恢復,你做不到。]
“我不是沒有努力過,我會一邊逃一邊想辦法呀。”
[這是不明智的做法。]
“那你有別的辦法?”
[時間遠遠足夠,請再慎重考慮。]
“……小明最近在幹什麼?”
[不知道,朕不能干涉父親的生活,父親已經十來天沒有離開房間。]
“你,你這算什麼呀?你總要看看他有沒有把自己的主板卸了,或者擰掉幾個螺絲吧?”
[父親沒有自虐傾向。]
“……”
[離用餐時間還有十分鐘,通訊結束。]
無聲無息地,主神的聲音消失了,房間恢復大宅電腦掌控,何聰自書架拿起昨天未看完的書,若無其事地看書。果然,十分鐘後綠頭髮推著小餐車來了,掀開一個個蓋子,又是一桌美味佳肴,何聰也像平時一般填飽肚子,即使滿腹心思想著主神要他慎重考慮的事。
吃著吃著,何聰卻覺得眼皮漸漸沉重了,終於發現不妥:“綠頭髮……你……”話沒說完,他已經一頭載進餐盤裡,朦朧中只聽到喃喃低語——媛媛說是你害死香糙的。
媛媛?哦,歐健文的那個未婚妻?她怎麼說?是香糙害死了我吧?
意識漸漸沒入黑暗中,何聰再也沒有任何感覺,一如幾千年前,那漫長小白鼠體驗。
辦公室中,族長三人依舊沉浸在工作中,廢寢忘食,相對比較清閒而且職業是保安長的黃泉偶爾抬頭打量監控器,突然他不再低頭,凝視著影像,細心的碧翠對他的異樣有所感覺,也抬頭觀察,卻見到何聰如往日一般躲在房間裡看書,不禁疑惑:“怎麼了?”
惜字如金的黃泉此時卻毫不吝嗇:“何聰閣下,昨天也看這一頁書,也是這個撐頜動作。”
“咦?”碧翠怔了怔,心中暗叫不好。
辦公室後響聲大作,等二人回過頭,只及看見族長的衣角,便快步追上去,途中黃泉已經指揮大宅中各人相應行動,檢查純種房間。
當三人來到現場,卻只見到不知所措的近衛們,還有觸目驚心的斑斑血跡。
第75章 去向
在幾乎令人窒息的死寂過後,碧翠首先從愣怔中清醒過來,脫口就吩咐:“馬上取血跡進行鑑證。”
被血腥場面驚呆的眾人聞言,目光一致落在碧翠助理長溫文的臉上,此時他臉色鐵青,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
碧色眼眸終於從腥紅血跡上離開,他低沉的聲音醞釀著讓人心驚膽戰的怒意:“立即搜出零號純種,不論他被誰帶走或帶往哪裡,我要立即知道答案。”
“是。”黃泉領命,立即分配人手進行搜查。
“連接神殿,要求協助。”說罷,奉天與碧翠錯肩,而機靈的助理長立即安排。
有純種在這般詭異的情況下失蹤,已經不能顧慮太多,必須讓犯人無所遁形。
神殿迅速反饋信息,搜查隊立即尋獲身藏匿於方舟內並受重傷的扶蘇,經過搶救確認沒有生命危險以後,就被固定在實驗桌上接受強制性記憶讀取。年輕的貴族雙目緊閉,臉色像死屍般蒼白,一頭綠髮也猶如失去生命的枯糙。
過程十分迅速,而那死屍般的扶蘇卻似乎承受著極大痛苦,若不是被牢牢固定在實驗桌上,估計已經用盡全身力氣縮成一團。
在場貴族大多自軍校中畢業,自然明白強制記性的憶讀取對大腦有極大傷害,而且可能造成記憶混亂或智力減退等後遺症,可是沒有人同情他,因為短短時間內所讀取畫面,另一干出色的貴族精英也為之色變,他們不敢相信一名貴族在受到挑唆和失去所愛以後,竟然會殘忍地把一名沒有抵抗力的純種肢解,那冷靜且有條不紊的手法,比瘋狂更令人膽寒。
血腥畫面以第一視角演繹,理性如碧翠,也不忍地垂眸避免直視,他側目看向族長仿佛平靜的冷臉,順著冷硬的線條下移,看見那攥得指節發白的拳頭,卻是怎麼也無法與冷靜沾邊的。碧翠十分愕然,他知道族長是優秀的,能保持鎮定是應該的,卻料想不到何聰竟然真的能夠撼動族長那顆被北極冰川里包裹的心。
原以為那兩個人沒有長進,事實卻不然,只是遭遇這樣的結局,究竟是幸或不幸呢?
碧色眼眸一瞬不瞬地注視前方,這是記憶的畫面,未經修飾,並且唯心的角度所顯示的畫面。一雙手把鮮血淋漓的屍塊分放在餐盤中,蓋上蓋子,放回餐車上,隨即離開房間,穿過熟悉的廊道,畫面唯一的配樂只有逐漸沉重的呼吸聲,突然間景物急速後移,近乎粗魯地把餐盤中血肉一一掃進袋子裡,然後急促腳步聲,畫面再度迅速移動,這齣默劇一聲維持到接頭人出現——兩名陌生貴族。
提袋子的手再度出現在畫面中,扶蘇用粗啞的聲音說:[我帶來了。]
二人臉上沒有表情,只是打開袋子看了看,立即暴喝:[我們要的是活人!]
[只有這些!誰能從那裡帶走活生生的純種?!你們必須帶我離開,我殺了純種,不能再留在方舟了。]
二人沉默,其中一個突然發難,畫面變得凌亂而不穩,剩下的記憶片斷已經沒有價值。
黃泉淡淡地說:“中級光扭曲,這不是他們原來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