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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分鐘……為什麼會這樣長?
似乎看穿了奉天的焦慮,保護著戰鬥狀態的居士突然失笑:“別緊張,要相信聰。”
奉天下頜緊了緊,棕發又自顧自地綁成一束,垂在肩側:“胡鬧,要我相信他?簡直強人所難,本來就不該讓他冒險。”
“他沒有那麼脆弱。”灰甲邊緣傳出輕嘆:“而且他也有理,奉天你絕對不能死,而他即使冒險也不選擇丟下你,我自然是捨不得丟下你的,何況你是我哥最信任的族長呢?”
“什……”
“反正你就別嘮叨了,聰這傢伙特彆扭,心裡不舒服就生悶氣,你關心他又不知道法子,最後還是變成星際大戰,不懂事就少說話多做事,他也不是嬌縱蠻橫的白痴,他記在心裡。”
奉天聽居士侃侃而談,眉頭越皺越緊:“你就了解得這麼深?你們是什麼關係?”
“我們?”居士失笑:“我是寄居蟹,他是我撿到的漂亮貝殼,唉,可惜現在還沒有敲開門,只好守著了。”
“什……”聽這吊兒郎當的說法,奉天又氣又急又莫明,他自然是明白那意思,只是不能理解:“你是機器人。”
居士嚴肅地頜首:“小奉天果真是先天下之憂而憂的好族長,聰都沒有說什麼呢,你就亂操心一把。”
被調侃了一把,奉天臉上又是一片青綠,好半晌才嘀咕:“我不會支持你們。”
“我自然知道。”居士不再繼續,專心等待,黑眸堅定專注於前方,終於一抹幽藍映入眼帘:“來了。”
聽那掩不住興奮的呼聲,奉天壓抑住心中喜悅,凝神等待,同時心中無限驚詫——他真的做到了?
第58章 孤注一擲
眼前就是金星曾經居住的大廈,經歷今夜的變故,也只剩下頹垣敗瓦供人憑弔。憑肉眼根本無法分辨是否已經布置好陷阱,何聰心裡發悚,隨即又暗罵自己笨,能被發現的陷阱有多低劣,還指望抓住怪物?
要相信他們。
何聰眼中有一抹堅定,腳下推進器藍光乍亮,疾風撲面,臉皮麻木一片,他很懷疑鼻子還安在臉上。
再堅持一會,多堅持一會……不斷自勉,修長身影終於穿過廢墟。
狂化人見獵物又再加快速度,哪裡還顧得上布置狩獵計劃,只管埋頭苦追。
當怪物成群結隊跑過廢墟,寂靜里突發異像,無數綠色觸手破土而出,它們瘋狂地纏繞狂化人,不管這些怪物如何尖嘯號叫,也死死糾纏。細細一看,竟然是兩三人粗的巨型蔓藤,它們仿佛擁有生命般靈活鑽動,不住勒緊。空中狂化人見地面同伴受襲,驚疑不定,一時間竟然不知應變,然而臨敵對戰爭分奪秒,生死決勝於須臾之間,狂化人是猛獸卻不是最出色的戰士,當它們感受到變化,蔓藤紛紛避讓,中央陡地冒出一顆巨型花蕾,它迅速綻放,在震耳欲聾的炸響聲中,它噴吐出帶有倒刺的花蕊襲向空中,空中狂化人不斷扇拍翅膀,耐何翅膜被花蕊刺穿糾纏,它們逐漸與地面縮短距離,終究成為了蔓藤的犧牲品。
奉天和居士終於現身,何聰狠狠鬆一口氣,貪婪地呼吸新鮮空氣,直至此刻雙腿仍舊不住打顫,他很懷疑如果這次計劃不成功,自己還有沒有逃跑的動力。想罷,不禁抬手拭一把額上冷汗,汗液和著塵埃一下子全沾在袖子上,顏色發黑。何聰並非潔癖,也不由得皺了皺眉毛,他直起身觀望戰況,就在前方不遠處,狂化人不甘心受桎梏,正奮力撲騰掙扎,動靜真不小,每一下都好比引爆一枚小型炮彈,奉天和居士都忙於對敵。
嘶啦啦……又一根蔓藤冒出,在狂化人身上加固纏繞,奉天冷聲要求:“首先解決蟲系狂化人。”
紅眸鎮定而迅速地掃過戰場,居士應答:“需要特別照顧的,都上記號。”
幾乎立即,幾隻狂化人身上盛開妖冶紅花,在夜色中吐露芬芳,狂化人仿佛不滿意這花團錦簇喜洋洋的裝扮,掙扎得更厲害了。
“咻!漂亮。”居士吹了聲口嘯,語氣陡地凝重:“目標鎖定。”
話落,液態金屬自十指間漏出,形成數根鏈條,每一根鏈條末端都裝置著尖銳的矛頭。居士身形驟起,疾射向天際,鏈條在夜色中互相碰擊,叮噹作響。
銀色機甲人居高臨下,紅眸漠然睥睨戰場,竟然道不盡其中孤傲。
轟隆聲大作,奉天再度催化數根蔓藤加固纏繞,他原本肅穆的神色更加凝重。蟲系果然是植物系的天敵,奉天儲備的種子有限,可是被它們破壞的植物不可能再生,再拖沓下去,恐怕植物牢籠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失去作用。
何聰雖然不全了解詳細情形,卻也知道奉天支持得十分吃力,他稍微鬆動十指又握緊,雙槍隨時準備攻擊,絲豪不敢鬆懈。他必須成為這些人的助力,必不能變成累贅,現下他能做的只有儘量杜絕外來干擾,他能夠確認附近有思想的狂化人已經全數落入陷阱,只需要提防那些失去理智胡亂戰成一團的人類壞事。
滯留空中的居士並沒有耽擱太久,他鎖定所有目標,鏈條仿佛擁有生命般,分散擊落狂化人的頭頂,破開顱骨深入大腦,任由這些怪物如何掙扎哀號,卻無法擺鏈條的傷害。隨著鏈條拉長,居士身上盔甲仿如被抽掉線頭的毛衣,逐漸分解,最後僅僅剩下背上推進器和雙手鍊條維持現狀。
他的身體已經暴露,除去赤紅色眼眸提示戰鬥模式仍在運行中,一切與日常無異,夜風輕拂黑,絲絲揚舞。他愛笑的臉龐只剩下機械化的空洞,竟與主神有幾分神似,猶如沒有思想,沒有感情的洋娃娃。
但是奉天和何聰都知道,居士把所有意志集中操作這數根鏈條。
何聰十指泛白,他仰望空中人影,額上冷汗凝聚成滴,滑過臉頰滴落,卻固執地不曾擦拭。他知道居士正在進行極度危險的工作,耳邊仿佛又響起以輕鬆愉快語氣粉飾的嚴肅解說,他不禁想得出神,時間仿佛倒退到半個小時以前——
在怪物的包圍圈中央,三人低聲議論。
居士笑說:“聰把怪物引誘到目的地,小奉天只需要專心困住全部狂化人,而我這一次除了破壞大腦,會用液態金屬直接破壞它們的內部,儘量一擊解決。”
“可能嗎?”何聰很懷疑,那些怪物真有這麼容易對付?
居士聳聳肩:“不要疑問,只需要做。那一擊,我將會使用群體攻擊,而且不只是破壞大腦,要把他們從內部徹底擊潰。當然,我只負責攻擊,別的都得由你們擔待著。”
群體攻擊雖然聽著很厲害很省事,但何聰卻想到可能的情況:“真的行嗎?群體攻擊不是消耗更大、難度更高?為什麼不逐個擊破?那不是更……”保險嗎?
“不,居士考慮得很全面。”奉天打斷:“這一場戰鬥我們註定落在下風,在資源極度貧乏的情況下,我要一次困住所有狂化人,必須全神貫注,無法兼顧其它。若是不能一次解決全部,任其中一人脫困也會打亂整個計劃,導致全盤皆輸,所以一次解決全部目標是最利落的做法。另外,破壞狂化人大腦,它們只是失去意志,仍舊具有攻擊性,而我們實行計劃以後已經消耗太大,要對付它們也相對吃力,可能造成額外傷亡。居士的提議雖然冒險,卻也不失為一出制勝奇招。”
聽奉天這般說,何聰也無話反駁,但他不得不擔心:“如果計劃失敗呢?”
“大難臨頭各自飛呀,嘿。”居士笑說,語調輕鬆,仿佛這是小孩過家家的遊戲。
何聰怔了怔,抿唇不語。
奉天稍稍沉吟,突然注視著何聰問道:“我會完成我的任務,但是你……”
何聰此時心情正差,不禁側目睨視奉天嚴肅的臉龐,冷笑:“是呀,我肯定不成,不如我們交換,你引誘,我牽制,行嗎?”
奉天眉頭一挑,碧眸有電光閃爍。
居士趕忙插入:“慢!慢慢慢!我要發言。”
兩道視線從互相廝殺轉而集中攻擊某機甲人。
“乖。”居士抬手拍拍兩顆腦袋,換來愣怔和白眼後,莞爾道:“聰,在你把狂化人誘進陷阱以後,任務還沒有結束哦。你要了解,小奉天和我都不能分心,但我們正處於防禦力最低的狀態下,任何外力都可能影響全盤結果,所以防守工作只能由你擔待。奉天不用說,要一次困住二十來只狂化人,換了能力稍低的貴族也是做不到的,其難度可想而知。而我,我的方法是將液態金屬打入狂化人體內,將它們分解,透過血液引導直接破壞內部臟腑。原本要實行也不難,但是對我最不利的條件即是處於這死域邊沿,受到它的磁場制肘,我無法進行遙控操作,但是要一次解決掉所有目標,我必須同時攻擊二十多個目標,又必須聯繫這二十多個目標。以此計算,我將消耗幾近所有的液態金屬,盔甲將無法維持,而液態金屬至於我就相當於人類的血液和骨骼,平日在內形成固定防禦壁,支撐保護我,當我進入戰鬥模式即是將它們提取並用於外,增高攻擊力和防禦面。那麼請你想像在那種情況下我把所有金屬用於攻擊,並暴露原形,那時的我實際上跟一塊豆腐差不多,隨便碰碰都能壞掉,明白嗎?所以你一定要守著我們,不能讓危險靠近。”
奉天搭話:“過程很迅速,不需要擔心。”
“哈,有小奉天這知己在,也不枉我絞盡腦汁想這妙計……”
……廢話屏蔽。
何聰揉揉額角,他實在不知道當時哪來的自信攬下重任,直至此刻雖然計劃進展順利,他的心卻依舊沉浸在比夜色更濃郁的黑氣之中,夜風沁涼,他卻汗出如醬,顫慄感發自指尖末梢又擴展至全身,神經猶如過分拉張的弓弦,幾乎繃斷。
直至上一刻,何聰仍自認是再平凡不過的良民。
回想21世紀那會,二十多年他一直奉公守法,從不費心思損人,愛護大自然,偶爾有些抱怨也就在嘴上尖酸刻薄,再偏激的事情卻也懶得動手。整天睡睡覺,上上網,往部落間串串門子,接些雜活賺少許生活費,閒著也會當義工消磨時間,毫無大志,不為大善,也不行大惡,即使偶爾對上武裝盜獵者,何聰放槍也放得特別善良,沒有出過一槍斃命的事情,身上並無血債,一身輕鬆。
何聰不信神佛,但他覺得如果真有神佛,那麼他是不夠格當神仙的,但下地獄也是直接喝湯輪迴的角色,絕對輪不到他參觀十八層地獄或走一趟刀山油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