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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翠傻傻地環住下溜的純種,綿長呼吸聲從懷裡傳出,碧翠內心一陣狂風暴雨,砸得凌亂不堪,小人兒在斷涯上迎風咆哮——何聰閣下,這是為什麼啊啊啊啊啊啊!表面上依舊風平浪靜。
黃泉像個陶人似地杵著,眾人仿佛能從他身上看到一些龜裂的痕跡。
何聰就這麼睡過去了,可憐碧翠得硬著頭皮把純種塞給族長,還要低聲曉以大義一番,才讓上司乖乖演出‘照顧純種’的好戲碼供人觀賞;也可憐樓蘭這知道真相的笑得肚皮都要破了,惹得第二天整個方舟都在報導她的‘瘋狂’書香門第;更可憐那裡和歐健文的心靈受到極大衝擊,發誓以後要監督某純種遠離酒精,不然下次他撲的是自己,那該怎麼辦?
風波終是要平息,奉天抱著何聰提前離場,基於以純種為先的原則,大會自然不做挽留,於是植物系族長一行四人,其中一位豎著進來橫著出去的,提前離場了。
今天遇上的事情已經夠多,加上醉酒的何聰現在雖然乖乖地睡著,卻不知道會不會突然犯難,所以奉天三人拒絕會場派來的人,討了一輛浮空車,自行駛離特區。
不得不說,最近方舟的天氣十分不尋常,總有雷暴,這會兒才駛出一小段路,天上悶雷滾滾,迅速發展成雷鳴電閃狂風暴雨,但這完全無法影響浮空車行駛,它依舊平穩行進。
奉天看著墨池般的夜空被電光撕裂,蜷縮在座椅上睡覺的人動了動,竟然往上挪了挪,把腦袋擱到他的大腿上了。奉天皺著眉頭一看,剛剛還睡得跟死一樣沉的純種似乎受雷電了驚擾,眉心都擠得死緊。
“是因為雷聲嗎?”碧翠也注意到異樣,立即腦導啟動隔音效果,然而情況並沒有改善。
“他在做噩夢。”奉天斷定。
“噩夢?那是要把何聰閣下喚醒?”
隨著碧翠的提議,黃泉已經擺出要推何聰的手勢,但是奉天遲遲不下指令,兩名貴族只能擔憂地看著身份比他們尊貴的二人。
[他要醒來了!!]
[藥量不夠?]
[是的,太可怕了,要加量嗎?]
[加!不能讓他恢復意識。]
模糊話語仿佛從遙遠的天邊傳來,不斷抗散至耳內,何聰甚至不能去分析它們。光只有一線,卻很強烈,目光所及處只有一片刺目的純白,何聰想要掙脫它,想要得到更多,卻被無形的力量牽制,只能僵持著,感覺有此什麼東西在動作,就在他的身上,卻又僅僅有所感受,不痛不癢。
我在哪裡?
何聰自問,答案卻藏在深處,任他如何挖掘都只有一片空白。
[何聰……何聰……是你嗎?]
誰呀?
[天吶!這是他們做的?!]
做什麼?
[再等等,再等等就好。]
等什麼?
[醒一醒,快醒一醒……再不走就晚了,何聰!蔥頭!]
醒不來呀。
這一回聲音沒有像之前那樣間隔一段時間再出現,在一陣磣人的喧鬧過後,聲音再度在耳邊響起。
[何聰,聽著,我的孩子會幫……你……記住……]
年輕嗓音似乎帶著老邁的滄桑,正在逐漸減弱,何聰感覺胸膛處沉重炙熱。不知何時夢境翻天覆地,他不再受束縛,等站穩以後已經待在完全潔白的方型空間裡,他滿懷困惑,垂首一看,鮮艷血色在潔白衣裳上染開,迅速爬滿整件上衣。是血!是那人的血!何聰慌了,動手擦拭,卻只讓袖子抹上血色,它正以更快的速度蔓延。
何聰仍舊慌張地塗抹這種顏色,心想著任何一個人流了這麼多血都會死,如果是那個人,那是遭遇到什麼呢?為什麼要呼喚他,為什麼要救他?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該死,他的意識又恢復了!]
[什麼?不行,再增加藥量……嘖!]
[博士,345號純種死了。]
[該死的東西處理掉就行,別再羅嗦。]
345號純種是誰?
能感受到有重物從身上被拖開,下地一聲悶向,拖拽的聲音持續。
何聰怔了怔,遁著聲音尋去,卻被潔白牆壁擋住,他想要扒開牆壁看看,卻徒勞無功。不知何時出現的黑霧迅速淹沒他,眼前的白光在侵蝕他的記憶,他拼命掙扎。
“不……不……不!!!”
何聰的夢囈升級為咆哮,在奉天三人驚疑的注視中,何聰仿佛受到劇烈刺激,修長的身軀瞬間繃緊,幾乎要把腰身折斷般弓曲著,他雙目圓睜卻不清醒,瞳孔擴大,血紅色滲滿一對眼球,這情景異常詭譎。
三人來不及驚訝,更意外的情況發生了,浮空車受到不知明干擾,一時間所有功能混亂啟動,車體在半空中瘋狂地打轉,橫衝直撞,不管車中人如何搶救,它就像一頭髮瘋的公牛,完全不受控制。
“車子被控制了。”碧翠捂著額角,痛苦呻吟:“它搶奪了腦導系統。”
第23章 你救我救
奉天親自試了試,果然無法接入浮空車的腦導系統,有比他更強的意志在控制著車子,雖然他懷疑這究竟是控制還是發瘋。
車子帶著高速旋轉破壞了幾個路標,再放任下去,路旁的房子首先要遭殃,雖說貴族自身抗擊力極強,即使車子撞個稀巴爛也不會對他們造成太大影響,可要真是那樣的結局,估計接踵而來的麻煩不會太好解決。
儘管不是百分百的肯定,但是車子失控的開端是何聰失常,二者之間肯定有關聯。
已經顧不上考慮更多,奉天伸手抓向何聰,然而指尖未碰上何聰,卻有無數生活片斷強行闖入腦海,衝擊記憶迴路,奉天迅速撤手,後退直至抵在車廂上,他扶著脹痛欲裂的腦袋,抬手制止黃泉動作。
“不要碰他。”
“怎麼了?”碧翠見奉天扶著腦袋,擔憂的目光在何聰和奉天身上來回。
怎麼了?奉天也想弄清楚。據他所知,純種不可能發出這麼強的精神能量,然而何聰的情況擺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他正在整理記憶,身體接觸會被強行灌輸。”
碧翠瞠目:“怎麼可能!”
每個人都擁有屬於自己的記憶,偶爾可以靜下心好好回味,整理往事,但是何聰現在的情況簡直就像一座超負荷的機器,是要在一瞬間將所有記憶都回味一番?
奉天低喃:“要是再不停止,他的身體會吃不消。”
“那該怎麼辦。”碧翠首次為一件事費神至此,大腦在剛才粗魯的搶奪中受到衝擊,痛楚幾乎要奪去他的神智,他強撐著:“得先把車子停下來。”
“是。”黃泉目中冷芒一閃,下一刻從長靴兩側抽出一對短劍,不明金屬的刃身呈詭異腥紅色,在絞殺榕貴族迅如電閃的動作下劃出幾道光弧,浮空車解體,在巨大離心力作用下四分五裂激射而出,利落的一個交替動作,雙劍回鞘,切換成雙槍,黃泉扣動板機幾下點射,光束划過夜空擊中目標,在液體蒸騰似的聲音中,浮空車殘骸化成煙塵。
黃泉收槍,順手撈住下落的碧翠,安全著陸,時間控制得分毫不差。
奉天在半空中拋下一顆豆子,地面立即冒出一疊巨大的葉子,何聰落在上頭,葉子層層枯萎,直到最後一片,人已經安穩地躺在地上,雨水淅瀝瀝打落純種身上,卻無法將人從夢魘中救出。
三人一時間也沒了主意,畢竟情況很特殊,再讓帶有腦導系統的機械接近,恐怕又會失控,但方舟內比較先進的運送工具都帶有腦導系統。難不成要用兩塊浮板把人運回去?那可不行,被人看到了就是百口莫辯。
奉天想了想,掏出一把種子,考慮著把人裹成一隻繭子再運回去,只是家中也有很多先進的腦導系統工具,想必會製造不小混亂,奉天再度皺緊眉頭。
碧翠在黃泉的挽扶下晃了晃腦袋,遭雨水澆過後,竟然感覺清醒不少,看到何聰孤伶伶地躺在地上,便育出一塊巨大的滴水蓮葉子為他遮雨。黃泉默默從碧翠手上拿過葉柄,擔下工作,蹦出幾個字:“你休息。”
助理受傷,純種也情況不明,最應該去的還是研究所進行治療,這麼一來,恐怕什麼事情都捂不住了。奉天抿唇,做了取捨:“上研究所。”
話落,奉天準備撒了種子包裝何聰,只是一隻手卻從身後探來按住了他的手腕。
“慢著。”
竟然有人無聲無息地從後靠近,奉天心中一驚,棕發迅速纏著身後人,一根棘鞭在掌心育出,奉天執鞭回身打量黑髮黑眸的奇怪男人,然而後者卻滿臉擔憂地注視著它處。奉天狐疑地轉眸,確認這人看的是何聰。
“你是誰?”
來人動了動手腳,身上髮絲纏得更緊,他不禁輕嘆:“我是居士。”
居士?!
再次提刀的黃泉和護在何聰身前的碧翠都怔住了,有些不敢置信。
居士是主神的兄弟,但是主神是方舟系統的母機,一台超級電腦哪來的兄弟?說穿了,居士就是不應該存在卻實際存在的一個人工智慧機械人,好比一個不能刪除的病毒。居士這樣的存在很尷尬,萬一它被利用或產生一絲歹念,方舟將不得安寧,但是由於主神的袒護,及居士從未做出出格的事情,族長們與及極少數知情人還是選擇無視這樣的存在。
一直是聞其名不見其人,如今人卻大刺刺地出現,而且表現出超越所有機械人的情感?這令人覺得不可信。
看出來幾人的懷疑,居士也不想浪費時間,便一手按在頭殼上,摸索幾下扒開一處蓋子,露出裡頭的金屬零件:“看,我沒有腦子。”
“……”
如果不是場合不對,三人真想摔摔武器,掉掉下巴。
“快一點,不要被人發現。書香門第”居士賣力拉扯纏在身上的頭髮,可是這些堅韌的頭髮根本扯不開。當然,他若有心弄斷,自然是有辦法的,但他不想傷著奉天分毫。
“你來幹什麼?”奉天仍舊不能相信,這樣一個傳說中的人物出現在這樣特殊的時刻,著實古怪。
驀地,奉天想起何聰在會場的對話——‘你最喜歡的人是誰?’‘居士。’,此刻奉天浮想聯翩,難以想像一名純種已經瞞著他如此多的事情。
何聰,究竟是怎麼樣的純種?
居士有些急,不管頭髮了,直接快步走向何聰。奉天猝不及防給拖得幾個趔趄,由於居士的力量太強橫,他一時也控制不住,那邊居士已經挪開碧翠,蹲身探看何聰的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