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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星在破爛堆里鼓搗了一會,扯出一隻同樣破爛的箱子,從裡面拿出兩件再尋常不過粗製帶帽斗蓬。然而金星卻像對待價值連城的寶貝似地慎重,甚至捨不得交給,再三猶豫才遞出來,以至於何聰還以為內含玄機,拿過來後也沒敢動,倒是身側的奉天一把抖開來,塵埃囂揚。
果然是尋常衣物,同小孩身上搭著的破布同一個樣式。
瞧見藍眼睛不舍地盯著兩件斗蓬,何聰不由得問:“這是誰的衣服?”
金星怔了怔,鼓起勇氣說:“是爸爸媽媽的……要還給我。”
何聰笑了笑,抖開斗蓬披上,把領口處金屬室的扣子扣好,偏過臉卻見到某族長沒有動作,他長手奪過斗蓬,揚開披上這修長的好身材、扣上扣子、抬手輕輕撣了撣那肩側,交代:“這是要還給金星的,可別弄壞了。”
奉天看看飼主充滿警告意味的笑顏,拉上帽子:“嗯,走吧。”
何聰也拉上帽子:“好,金星,走吧。”
“哦。”金星頓了頓,主動走到何聰的身側。
三人朝出口走去,出口也是一扇用鐵板蓋著的門,金星這小孩瘦巴巴的,卻輕易搬動了看似不是一般的沉重的鐵板,一股涼風隨即灌入,吹得衣袂凜凜。
門外黑洞洞一片,哪來的路?
何聰壓抑著唇角的抽搐感,問:“路呢?”
“在下面。”
面癱和小孩理所當然的合音。
何聰認了:“好吧,怎麼把我弄上來的,就怎麼把我弄下去吧。”
寵物二話不說,橫手抱起飼主,未成年人在旁邊眼巴巴地看著。
“……”何聰無視小孩純淨的目光,恨聲命令:“走吧。”
一高一矮兩道人影跳入黑暗中,精確地藉借落差甚遠的障礙物助力,連續跳躍,下降幾十層樓的高度。
著陸後,中型斗蓬和小型斗蓬手牽手,旁邊跟著一個大斗蓬。
何聰撫著胸膛,緩和高空墜落帶來的刺激感。
金星巴巴地問:“還好嗎?”
“還好。”何聰微笑,抬手拍拍金星的發頂。
金星摸摸發頂,有感而發:“洋蔥哥哥,你真像媽媽。”
何聰打了個趔趄,嚴重黑線。
身側傳來可疑的低笑聲,何聰目光如電,橫掃過去,卻在接觸到族長稀罕的笑顏以後,又意外地看見熟悉的面孔。
“咦?那不是……”
第50章 再見
這是死域邊沿的小鎮,荒涼蕭瑟,林立高樓褪盡昔日風華,猶如豪門大戶家道中落,遺下此般破敗落拓的局面,是破滅與絕望永久的折磨。這裡眼看著就是一處貧民窯,居民不可自抑地散發出比暮色更悲涼寂寥的氣息,或許並沒有人期盼明天,或許破曉時分照亮的,將會是一抷又一抷的黃土。然而隱藏在黑暗中、帽沿下閃爍著貪婪、惡毒光芒的眼睛,卻顯得如此真實和生動,這裡很適合用‘罪惡之城’或‘末日之都’等俗辣老詞命名。
何聰只知道這裡肯定不是旅遊聖地,沒有哪個傻子會把閒情逸緻消磨在這種隨時會叫人搶得連內褲都不剩的貧民窯里。因此他才更加疑惑,除了他這個傻子,為什麼另一個很享受方舟優雅高尚生活,並且立志要依附族長勢力,安享高貴美好日子的純種,會出現在這裡?
“誰?”奉天遁著何聰的視線望去,見到一張平凡的臉孔,眉頭再次緊緊皺起,等著‘飼主’解惑。
“歐健文。”何聰輕聲回答,看著那熟悉的臉孔走出眼界。
“什麼人?”奉天直覺不是第一次聽見這名字,可他失憶了,只知道這人並不重要,之前‘碧翠’的名字,聽過以後會有特別感覺,但‘歐健文’沒有。
何聰瞅著奉天,身穿粗布麻衣卻難掩高貴氣質,果然不是尋常人物,這人只屬於金字塔頂端,恐怕就連本人也心中有數,既然如此,他又何必費事扮演跳樑小丑?
想罷,何聰噗哧地失笑,在一大一小困惑的注視下,輕輕嘆息:“金星,把耳朵捂住。”
金星頓了頓,乖乖抬手捂住耳朵,藍眼睛盯緊即將隱沒在燈影中的背影。
滿意地彎唇,何聰低聲說:“歐健文是純種。”
奉天不語,等待下文。
“對於方舟,你了解多少?”
“……不少。”
“哦。”何聰並不意外,畢竟某族長只是失憶不是無知,他笑了笑,接著解釋:“歐健文是初代純種,由方舟魚系族長收養。他有一名未婚妻,生活平順,不稀罕離開方舟,並且願望能一輩子維持安穩生活。嗯,是典型的好男人。”
奉天並不在意飼主語中的調侃,因為飼主從來都是這個調調,很多時候並非惡意。他更關注語言中透露的其他信息,例如:“你也是純種嗎?”
何聰含笑不語。
知道不會得到確切答案,奉天立即轉移方向:“你確定那是歐健文嗎?”
“就外表貌相似度而言……那是100%。”
奉天輕頜首:“那麼,你的主意是……”
“沒主意。”何聰對略顯錯愕的奉天笑了笑,不準備再解釋。他心裡明白,無論歐健文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一旦被對方發現,恐怕沒有好事,就是被帶回方舟一項,已經令他萬分排斥。他原本打算只待到確定奉天能夠恢復記憶為止,到時候就悄然離去,所以等著共患難過的大哥前來會合最好。大哥講信用,是值得託付的對象,計算上奉天恩怨分明的性子,在恢復記憶後正好解決掉車隊的麻煩,舉一反三,最好不過。再說,歐健文的出現實在詭異,貿然相認或許不是好事,要知道方舟各族獨自為政,鬧不好成了權力鬥爭的犧牲品,那就太冤枉了。
更何況他們會流落小鎮就是因為叛徒和隱藏惡勢力,如今除了居士和碧翠、黃泉,何聰對誰都不放心。
“什麼?”奉天感覺到飼主藏著很多秘密沒有坦白,心裡悶悶的:“既然是舊識,那就對我恢復記憶有幫助,為什麼不做下一步打算?我要得到充分的解釋。”
何聰挑眉,笑了:“我不想解釋,念我沒有在你昏迷的時候把你送上烤架,就請多信任我一些。”
“我信任你,卻不喜歡被隱瞞的感覺。”
“呀?我沒有隱瞞你,是你自己忘掉了。”何聰心裡感覺刺刺的,趕忙推卸掉責任,便拉開金星捂耳朵的手,懶洋洋地催著:“走,找吃的去。”
奉天眉頭一緊,無法接受飼主的過分言行:“把一切過錯推到我的失憶上,實在無理。”
‘啪’
某條神經跳出火花,何聰眉頭一跳,笑得天官賜福,語調輕佻:“哦,我無理?行,那麼我就仔細解釋,聽著,你這植物人是該死的素菜,那傢伙屬於葷菜那邊的,你現在是不是有意思變成大雜燴?那就跟上去炒一炒,拌一拌。”
碧色眼眸眨動著,掛在斗蓬外的棕色大麻花辮悄悄縮回衣物里,這修長的身形仿佛成了路邊一根燈柱:“我不是……”
“不是?不是素的,是葷的?那就當我多管閒事吧,好走,不送。”
“我沒有……”
“你有,你大大的有,你什麼都有,走吧,不然會追不上呢。”何聰笑得親切,周身卻散發著生人勿近的氣息,任誰也不贊同那樣的笑容能跟親切沾上一點點邊。
族長有壓力,因為飼主生氣了,怎麼辦?哄?沒經驗……壓力大。
局勢僵持不下,何聰突然感覺袖子被扯動,偏頭看向小孩無辜可憐的眼神,周身冷氣瞬間消散,低聲問:“怎麼?”
金星很敏感,聽那語中沒有怒意,就鼓足勇氣咧開嘴笑了笑:“洋蔥大哥不要生人參大哥的氣,他在難過。”
寵物也感覺到飼主的變化,訝異之餘,碧眸徐徐轉向小孩扯著袖子的手,心裡嚴重糾結:扯袖子,裝可憐?有難度……
何聰眨眨眼睛,實在想知道小孩從哪裡看出來面癱族長的難過了,不禁噗哧地失笑,再看看那棺材板臉,半晌不作聲,確是有心事的模樣。想來,自己也是氣急了,有點反應過度,實在小氣得緊,還是息事寧人吧。
“抱歉,我不該隨便生氣。奉……人參,跟大哥會合之後,我會弄清楚怎樣幫你恢復記憶,我不會害你,也沒有那個能耐。至於歐健文,他實在可疑,還是少接觸為妙。你心裡的疑問,等到恢復記憶以後就會明白,現在不好解釋。”
奉天張口欲言,最後還是吞回去,輕輕點頭:“嗯。”
何聰低笑:“不錯,變可愛了。走吧,金星,去找吃的。”
不等某人反駁,何聰讓金星帶著走,興致勃勃地問著小鎮的事情。
花了三十分鐘到達一間破敗不堪的小餐館,一路上奉天赤手空拳解決掉幾個武裝強盜,金星對奉天的態度由起初的恐懼轉變為崇拜。不過要數一路上收穫最大的,還是何聰,一邊與金星聊天,豐富了小鎮知識,另一邊收割奉天K.O.的強盜,豐富了裝備和金錢,而金星對何聰的媽媽認知也升級為持家有道的精明媽媽、不可拂逆的驃悍媽媽、外柔內剛的腹黑媽媽……等等。
推開小餐館打著無數補丁的門,清脆門鈴聲響引起眾人注意,在悄悄打量剛進店的高中矮三人。
金星怯於那些目光,縮著身子躲在何聰腰側。何聰摸著豐滿起來的口袋,笑盈盈地輕撫小孩的發頂,心情大好。奉天始終一臉淡定地挑了看起來最舒適而且沒有多少人的窗邊座位,大刺刺地坐下。
那一大片玻璃都是破破爛爛的,正因為這樣,空氣的確比較好,何聰帶著金星走過去。
未等何聰也坐下,金星不安地提醒:“還是不要坐窗邊,會變成……”靶子。
沒說完,沒有街燈照明,黑漆漆一片的窗外冒出鬼魅般的人影,早已經提在手裡的槍照著奉天的腦門勾板機。
然而鬼魅陌生人志在必得的獰笑,和店內各人或幸災樂禍,或唏噓,或無奈,或不忍,或冷漠的表情在下一刻凝結。沒有多少人真正看清楚,只知道陌生人的斗蓬輕輕一動,原來應該炸掉腦袋的槍彈在不相關的另一處炸響,接著一隻手穿過破玻璃握住那腦袋,毫無猶豫地把那張獰笑的臉拍到窗台上,響亮的聲音讓所有人了解到,即使對方有多強大的身軀,以後腦子想要靈光也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