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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事會在見過‘主神’以後再進行,閣下請安心休養。”
如果不安心能改變什麼……何聰暗嘆,又被僕人帶在這些庭台樓閣里穿穿插插,最後也記不住路了,終於來到一座獨幢建築前。
大紅大綠的,很京味,但迴廊蘇杭了,門鎖又科幻了。
被帶進屋裡,泡在輕帷翩翩雕樑畫棟古色古香的透明按摩浴池中,何聰透過它看到碧水與錦鯉,雖然它們比平常錦鯉肥了一點……呃,有虎鯊那麼肥,但這貨長得很錦鯉沒錯。反正它們虎視眈眈盤旋不去,何聰一度懷疑它們會撞破浴池,吃掉他這隻魚餌。
旁邊糙綠色頭髮的僕人操著生硬古中文獻媚:“閣下,這是‘主神’特意為你設計圖浴池,‘主神’對閣下萬分重視呢,閣下可是重要人物。”
重申……主神很逗。
何聰不語。
僕人識相地閉嘴。
洗搓一番,僕從又殷殷勤勤地給何聰著衣。造型先不說,至少褲檔不會涼颼颼的,何聰就不計較了,畢竟剛才看見古式木雕大床和科幻小宇宙縮影床褥,何聰預感會做噩夢,這一身沒有文化衝撞的衣服已經很值得欣慰。
折騰過後總算見到熱食,是白米飯和普通家常的菜餚,雖然不知道食材是什麼,倒做得像模像樣的,估計吃了不死人。
如果問何聰自甦醒至今感覺最實在的是什麼,那麼就是扒到第一口米飯,香軟可口。
僕人又說:“這是碧翠先生安排的菜單。”
何聰吞下白飯,夾起一塊疑似滷肉的滷肉,感嘆:“碧翠是好人。”
第4章 居士
床褥很科幻,除了實時反映銀河系各行星的運轉,它還會讓睡在上面的人處於失重狀態,旁邊有個裝置,觸動它就會看到一系列產品介紹和快捷購買菜單,不得不說,這營銷手段很強勢,可惜何聰半個字都看不懂,他在上頭飄了半天,趴著飄,仰著飄,側著飄,壓根兒睡不著。他想:這東西是用來訓練太空人的吧?實在耗不下去,何聰爬起來細細地把房間巡了一遍,經過按摩浴池的時候,肥錦鯉們又圍著浴池興奮地轉悠著,這些可憐的胖大個想夜宵了。
房間裡一切都是高智能的,做任何事只需要伸手掃描一個,再不濟也就說句話,據說聲控系控十分靈敏且人性化,能分辨什麼時候是真正需要,什麼時候可以無視,趁著四下無人,何聰決定試驗下。
“鏡子。”
下一秒,巨大顯示屏自眼前降下,多方位分屏從各種角度仔細剖析他,附上各項詳細數值,但由於文字不通,何聰無視了數值,只是盯緊這連毛孔都無所遁形的細緻畫面,在一幀一幀的真相畫面中間發現到自己後頸脖髮根處有一顆小小的痣……恐怕連老爸老媽都沒有注意過的小玩意竟然被加了一長串注釋,幸好他不懂這些文字,也幸好他沒有裸睡和裸奔的習慣。
何聰細細打量相伴一萬零二十幾年的這張臉,不禁想像這是一場夢,醒來以後他還是睡在摺疊式彈簧床上,老舊吊扇始終咖咯咖咯地呻吟著,活像一隻傻不拉嘰的老騾在拉磨。然後他繼續過著閒散自在的生活,有時候會躺上一整天,偶爾醉心於野生動物研究的父母會突然想起兒子,就回來把他踹下床搞個家庭小聚,通常結束於某封E-mail,瘋狂生物學家夫婦會把吃到一半的飯菜擱到餿掉。他沒有繼承父母事業的志向,卻愛好大自然,偶爾噹噹導遊,治治盜獵,再寫篇宣傳環保保育的博文,小日子也過得很慡心。
可惜現實很殘酷,何聰很清楚這不是夢,曾經擁有的簡單生活已經變成奢想,命運開了個玩笑,讓他睡了一萬年,並附贈飼主一枚。
“嗯,總算能吃上一口熱飯。”何聰喃喃自語著:“地球也很頑強,竟然沒有被人類弄爆。”
畢竟生於那個網絡小說活躍的年代,何聰能夠極具阿Q精神地從荒誕現實中尋得一絲欣慰……至少不是重生或穿越,不是嗎?這是快樂元素。
該看的都看過了,該想的也想夠了,與其呆在這屋子裡,何聰倒更想到溫室里散散步,如果可以,他希望能找到一根粗枝丫,供他一宿。
想做就做,何聰從浴池邊上扒下一塊帷幔帶走,但剛才走出門外,睡眼惺忪的綠頭髮就趕來了。
“閣下怎麼不休息?”綠頭髮焦急地擋住何聰的去路:“可不能把身子熬壞了。”
“嗯,我去找睡覺的地方。”何聰丟下一句,直直地走過去。
綠髮只能讓路,這純種就是碰掉一根頭髮都不成,他怎麼攔得住。遇上這麼個橫著淡定的主,綠髮只好匆匆給上頭匯報情況,下一刻何聰面前浮現碧翠的影象,銀髮貴族身上仍然穿著整齊,似乎在這個時刻還在忙碌公事。
“閣下為何不休息呢?有什麼感到不滿意嗎?”
腳下依然走著,影像如影隨形,何聰對好人碧翠存在好感,就老實說了:“嗯,那個床褥很噁心。”
碧翠苦笑:“那是最貴的。”
“嗯,那就送你吧。”何聰慷慨地說:“這是最貴的,但是送給碧翠就沒關係。”
碧翠的唇角輕抽:“……好吧,我也不喜歡它,那麼我可以根據閣下的喜好更換寢具。”
“我現在想到溫室去睡覺。”何聰揚了揚手上帷幔:“我有做吊床的材料。”
淡粉色眼眸子睨向那張華麗的帷幔,內心掙扎不已:“何聰閣下……這……”
“去吧。”
突然摻進來另一人的聲音,影像瞬間擴展,把奉天連同巨大的書桌一起展現,族長專注於閱讀,對何聰的事情顯得漫不經心:“只要你老實睡覺,那就去吧。”
碧翠萬般無奈,輕嘆:“好吧,如果閣下有任何需要,可以吩咐。”
“有的,我大概迷路了,讓綠頭髮帶帶我。”
“……好吧,扶蘇,你帶何聰閣下到溫室。”
“謝啦。”
關閉影像通訊,碧翠老實出了口長氣,立即讓管轄整個宅子的智能系統把溫室調節到適於睡眠的狀態,即使這樣不利於植物生長。
奉天終於被首席助理的舉動吸引,他停止閱讀,略帶責備地教訓下屬:“沒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費太多心思,我不準備使用他,主神只要求我養一個純種,那就養著好了。”
碧翠自然了解族長對純種的偏見,他暗嘆,微微欠身柔聲勸說:“閣下,零號純種是主神特意指派的,小心照料著肯定錯不了,請閣下也理解這一點。”
道理是這麼著,奉天也沒有執於己見,卻又忍不住說:“他剛才沒有感謝我。”
聞言,碧翠看著上司的眼神有些古怪:“奉天閣下,零號純種看似溫吞遲鈍,但其實細心敏感,只是思維方式有些古怪。”特別愛吐糟。
“所以?”
“所以……何聰閣下大概認為沒有必要對公事公辦的飼主表示謝意。”碧翠根據何聰的風格推敲出答案。
“的確,嗯,這純種還算有點腦子。”奉天卻理所當然地回答,而後平平和和地繼續閱讀。
碧翠暗忖:風聲太大,我什麼都聽不到。
何聰支開了綠頭髮,獨自在溫室中逛了一會,挑上順心的枝丫造了一張簡易吊床。何聰躺在上頭看星星看月亮,明淨無垠的夜空星光熠熠,仿佛鑲滿碎鑽的黑色天鵝絨,神秘且瑰麗,但這一切都是虛假的,他甚至感受不到一絲與夜色相襯的涼意,估計是碧翠但心他受涼,特意安排的。何聰向來不懂得拒絕好意和關懷,只好輕輕嘆息,沒有試圖抗議。或許因為之前睡得太多,一萬年,估計只有死人能睡這麼長時間了,現在何聰根本生不起睡意,反而有了很多過去和未來的想法,他輾轉反側難以成眠。
這個一萬年是睡過來的,一覺醒來,所有熟悉的都已經遠去,擱在眼前的是一堆沒頭沒腦的高科技,時代觀和文化知識的斷層比科羅拉多大峽谷還誇張,這讓何聰感到無力。
“那個奉天的眼神……”想到那位族長的各種擠眉頭和輕視舉動,何聰不禁興味:“在他眼中,我是個山頂洞人了?嗯,活化石。”
“噗哧,奉天不壞,他不喜歡純種是受到他的父親影響,老族長可是性情中人,為了所愛的純種把家業交給奉天后雙宿雙棲閒雲野鶴去了。那位老族長是個大人物,早年參與星戰,戰績卓著,出色的工作能力更使其他幾位族長咬牙切齒,而奉天很年輕,即使他的工作能力再強也無法蓋過前任族長的光芒,所以他的壓力很大,你就別太計較。”
何聰微怔,斜眸瞄向旁邊枝丫上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的話癆,這傢伙大概也是個進化人,長得標緻,黑髮黑眸,一身雪白衣裳配上月夜森林的背景,活像倩女幽魂反串版。這人笑盈盈的,背地裡不知道藏了多少鬼主意,何聰決定無視他,翻過身閉上眼睛繼續睡覺。
“……”
白衣人微訝,笑容摻上一抹頑皮,他繞到吊床另一頭,語調輕佻:“我要吻醒你咯。”
何聰睜開眼睛,平靜地說:“我不是睡美人,而且我是男的。”
“我知道,但我喜歡那個故事,充滿愛和希望,可惜現在已經沒有人會相信它了。”
“一萬年前也沒有多少人相信。”何聰不怕打擊人。
“那我相信好了。”白衣人笑容可掬:“你不問問我是誰嗎?”
何聰靠在吊床上晃了晃,不緊不慢地附和:“嗯,你是誰。”
冷淡的應對沒有打擊白衣人的熱情,他從枝丫上探身伸手:“你好,我是居士。”
又一個奇怪的名字,何聰側目無視那手:“嗯,我是何聰。”
白衣人沒有收回手,積極且固執:“我知道公元二十一世紀的人都用握手示好。”
“這是新紀二十一世紀。”何聰把吊床裹成繭子狀,拒絕騷擾:“晚安。”
居士輕挑眉,出手如電切斷吊床一頭,他豹子般矯健的身形從樹杈上躍出,撈住繭子中脫出的自由落體。
何聰生生地出了口長氣:“謝謝你。”
“呵,客氣了。”
“謝謝你給我一個發泄的機會。”平靜話語伴隨著鐵拳吻上居士的眼睛,然而手下質感還有這個人面不改色的從容卻讓何聰十分意外:“你不是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