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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曰:因為好奇。
兒復問:結果呢?
父母曰:甚好。
甚好,當時年幼的何聰也很滿意,相較於老是飲恨為何小明不是一塊叉燒的小明父母,小何聰感到十分慶幸,因為爸爸媽媽不會笨得連人類不可能生下叉燒這種常識都沒有。
無知,是一種幸福,後來隨著年紀增長,何聰也逐漸了解到人情世故,也終於明白經常受到同情是為何,更明白父母‘失蹤’其實不是尋常事,可惜為時已晚……何聰在父母的薰陶之下練就一身堪比金鐘罩、鐵布衫的‘high level’防禦術,那些同情、那些不尋常,還有林林總總能帶來哀傷的事件遠不能觸及他的要害。
不必著急,放輕鬆,隨遇而安……儘管眼前又出現一件讓他不知從何吐糟起的囧事,他仍然沒有力氣激動。
“驚喜嗎?!”
何聰的目光從萬年不衰的齊眉V字手勢上移開,刷過齊劉海,打量那頭剪出無數‘階級’的烏絲……天知道要花多少心思才能把這麼一頭豐盈垂順的長髮弄出此般強烈的層次感,每一撮髮絲都那麼均勻,各自都那麼整齊,長短卻又那麼不規則地分明著,這應該是當代‘非主流’打扮吧?比奉天的枝條還要神奇。漂亮臉蛋已經不稀奇了,稀奇的是那一身透出儒雅氣息的時裝,竟然還戴著古典味道十足的單片眼鏡,各細小飾物件應該是從神殿那些金燦燦雜物中挑出來的,搭配意外地和諧……就像漫畫裡走出來的人物,但是何聰對居士的第一印象仍在,那溫室中白衣美人此刻受到破滅性衝擊,感覺就像聶小倩變成了樹妖姥姥,小龍女變成了李莫愁,東邪變成了西毒……極端不靠譜。
“這身打扮是為什麼?”何聰輕聲問。
居士微愕,自個左扭扭右扭扭,上看看下看看,理所當然地說:“隱藏身份呀。”
“哦,隱藏得真巧妙。”何聰扯著唇角抽搐似地皮笑肉不笑,不願意再損害神經,便撇開了臉。這麼一看,原來在自己恍神的那會兒,純種班已經人去樓空,只剩下他和居士。
“聰,你怎麼老是掃興呢?”居士沮喪地支著臉:“來嘛,說兩句哄人的話。”
何聰想也不想,伸出手狠狠揉亂男人的頭髮,溫和地笑語:“乖,哥哥正忙,你一邊涼快去。”
居士噗嗤地失笑,雙手交疊,腦袋枕上去,眯著眼睛:“真舒服,來吧,再摸摸。”
人至賤則無敵,何聰服了,懶得理會他,逕自尋思著找個人問問情況,據說純種都有特別安排的啟蒙導師,可惜至今沒有見著人影。
“找什麼?”
“我的導師。”何聰答著,開始鼓搗戒指,試圖連接學院網絡,聯繫工作人員。
居士美滋滋地指著自己:“我呀,就是我呀。”
“……”何聰手一抖,立體形象化的文字也跟著一扭,他滿帶懷疑的目光落在這張笑眯眯的臉上,不禁閉起眼睛深呼吸:“騙我的?”
“不騙你。”居士一臉憂傷,捧著純種繼承自母親的清秀臉蛋,試圖揉開那眉間的皺褶:“你討厭我嗎?”
討厭?何聰絞盡腦汁做出結論:“不會,你只是令我眼睛發痛。”
“……”
此話一出,居士沉默,何聰以為是惹他生氣了,畢竟不是碧翠也不是自家父母,哪受得了這任性?或許該適可而止了。
“我要換別的導師。”
“等等。”居士抬手阻止何聰往下說,接著將髮絲梳向後腦,十指靈活交替動作,不消片刻就將發頭紮成麻花辮,然後扯掉身上多餘的飾品,外套也脫掉,整個人清新起來了。居士摸摸鬢角,順順發尾,整整衣衫,笑問:“這樣眼睛不痛了?”
又一次目睹衝擊性的變裝,何聰有些懵,有些不知所措:“你沒有必要……特意這麼做。”
雖然何聰不見得喜歡那‘非主流’打扮,卻也沒有硬要居士迎合自己的意思,他從不曾想過要規範誰。
“有必要,我還有很長時間留在你的身邊,怎麼忍心叫你難受呢?”
“……居士,以後不要對我用牛郎腔。”
“……聰聰,你嚴重需要培養情趣,來,蜀黍教你。”
這人該怎麼說呢?瘋。計較麼?贏面極小,而且他瘋歸瘋,卻並無惡意,那還是省省吧。接受現實以後,何聰決定繼續:“你說,你是我的導師?”
“是呀。”居士笑盈盈的。
“那就開始上課吧。”
“聰,你討厭我嗎?”
不料又是這問題,何聰並不上心,隨口就要答,卻意外地碰上那雙滿含執拗的黑眼睛,到嘴的話也就噎回去了。何聰明白這次忽悠不過去,挺無奈地嘆息,靠著椅背開始認真思考。居士很安靜,老實地等待答案。空曠的教室內傾刻間猶如深海般寧靜,何聰把居士仔細端詳了一番,想了許久。
其實自甦醒以後,何聰除了特別感激碧翠,卻不可能特別對誰反感,一是對誰都接觸不深,二是沒有遭受不好的事情。對於居士,討厭嗎?不可能,雖然居士的熱情奔放有時候很讓他頭痛,卻其實不惹人嫌,畢竟在冷漠的方舟,這個人多次縱容和靠近,還不錯。但喜歡嗎?實在也沒有太深感受,大概因為每次相見都讓他有無盡的吐糟感,壓抑了其他感情的成長。只是硬要他在喜歡和討厭雙方做選擇,拔河的繩子還是悄悄拉近了喜歡。
注意力從思考中抽離,目光緩緩挪移,直至與期待的目光對上,何聰輕勾唇角:“不討厭。”
居士微愕,眼珠子一轉,語中盈滿期望:“那麼,今後我就是你的導師了?”
還能怎麼樣?何聰輕嘆:“如果你稱職。”
居士雙目鋥亮,掂起何聰的手,動作麻利地一下輕啄。待何聰反應過來,偷腥的貓都已經在舔爪子洗鬍子,他只是輕揚眉毛,把某顆機械心給揚得輕飄飄。
“你要怎樣教我,是常識和語言吧?”
知道純種不耐煩,居士雖然依舊笑眯眯的,卻不敢再擔擱:“走,我們上街。”
“上街?”
“嗯,其實在生活中更容易學到知識,形式化的教育不適合你。”
何聰上學的經驗畢竟是少,只是覺得居士有道理,便不反對:“嗯,那就順道教我駕駛浮空車。”
“這是不是趁火打劫呢?”
“不,這叫物盡其用。”
“聰,你刻薄的模樣也是這麼美。”
“你就不能好好說話,非要鬧得跟色情場所工作者一樣嗎?”
“這是浪漫。”
“不,這是孟浪。”
你一言我一語,不消一刻已經走到學院大門,由於居士沒有帶座駕一起來,便得等它以無人駕駛模式駛過來。居士也湊空跟何聰聊聊民生,雖然他在浪漫方面極不靠譜,但談正事卻是半點不含糊,這在何聰心裡賺到不少分數。
“何聰閣下。”
滿大街的美人,突然來一個打招呼的,何聰和居士同時抬首看向美麗的貴族年輕人。
“啊,耀世小朋友。”
優秀的年輕軍人臉色微赧:“何聰閣下過得可好?”
昨天才見面,今天就不好,那還得了?何聰聳聳肩:“還不錯。”
“那不錯。”耀世侷促地憋出一句無謂的話,本來想再說說家常與何聰增進情感,卻發現舌頭不聽使了,支支吾吾,半晌擠不出話來。
居士把年輕人從頭到腳仔細掃描一遍,全身上下精密零件無一不發出危險警報。眼前年輕人在面對何聰時,腎上素大量分泌,腦內多巴胺嚴重超標,並釋放高濃度荷爾蒙,瞳孔放大,呼吸急促,心跳加劇,休溫升高,腦波異常。讀取所得數劇後,居士恨不得一管鎮靜劑打下去,叫這小鬼‘鎮靜’,連鎖影響之下,居士的聲音都冷冽起來:“耀世下士才剛剛獲得月球軍校錄取就四處遊樂,這輕佻舉止若被校方發現,會影響不好吧?”
何聰稍稍意外,睞了居士一眼,卻不作聲,畢竟他不想親自應付純種保護協會會長的寶貝兒子。
被這麼一說,耀世臉上冒血般深紅,卻是來自於怒意。他嚴肅地正視居士,厲聲澄清:“這是正事,不是遊樂。反而是這位衣衫不整的先生,連自我介紹都未有就冷言質問,果真是失禮。”
“呵。我是居士,何聰的導師,自然有義務保護他不被‘毒蔓’纏上。”
“你……你竟敢直呼純種名諱?!得用尊稱!”
“那是你一廂情願。”居士偏過臉以柔和語氣問:“你需要嗎?”
何聰輕挑眉,他知道居士是故意的,分明了解他對尊稱什麼的極不耐煩,答案絕對是不需要的,可是這麼回答就等於為他落了耀世的面子,小朋友似乎不禁逗,還是少生枝節為好,可惜他從居士眼中看到了熟悉的執拗,估計善了不得。
“我看這樣吧。”
這轉折的一句話引起二人關注,都等著看何聰能有什麼主意,想要知道他是站在哪一邊來著。
“你們在這裡決一死戰,我回去吃頓飯,睡個午覺,用完下午茶就來給你們收屍。”
小朋友懵了。
居士抿唇:“我三秒就能放倒他。”
“那事不宜遲了,馬上解決吧。”何聰環手包胸,神色不耐。
這一鬧,鬥雞似地二人蔫蔫地,沒敢再吱聲。
“啊,來了。”
一輛無人駕駛的浮空機車流暢地駛近,何聰迎上去,興致勃勃地摸著車身:“走了。”
居士對耀世得瑟地露齒一笑,迎上去:“你駕駛,我在後頭指導。”
男人對機械總有著不一樣的熱忱,何聰也不例外,即使熱愛大自然,還是無法抵抗這類炫酷交通工具的誘惑,仍然是喜歡。
“這個車很先進,把這個戴上,當打開極速系統的時候,它會直接根據神經所發出的指令進行駕駛,脫離對肉體的需要,達到真正的‘極速’效果。不過平時不需要用到極速,我們先適應普通駕駛吧。”居士細心地解說,並為何聰戴上配備。
耀世原來還氣居士無禮,這會不氣了,而是驚詫:“咦?你怎麼會有這個……這是軍用的‘雷狼’!何聰閣下,請不要使用這樣危險的工具,沒有經過專門訓練是不可能駕駛它的,會引致可怕的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