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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帶諷刺味道的商量話語讓奉天眉頭皺得更緊,不過除去無用的修飾,問題本身倒有回答的價值。
“純種原來就不可能有所作為,安守本分即可,胡作非為只會添亂。”
“你是這麼認為?”何聰點點頭:“雖然你說的是事實,但是你再不注意語氣,又得惹來輿論攻擊。”耀祖會長首先強烈譴責。
奉天深深地看了何聰一眼,後者也在看他,目光對上後,並沒有相見厭的感覺。此刻奉天雖然一貫地嚴厲,卻沒有了輕蔑:“輿論壓力不會因我改變而消失,經受不住磨練而一味逢迎的,從來都是失敗者。”
感情族長願意與純種簽協議,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呢?何聰好不感慨,奉天說是奠柏的基因,指不定還有其他混血,畢竟這族長有一顆榆木腦袋。
“哦,看來,你的敵人還真不少。”何聰笑嘆:“木秀於林,自然免不了惹人眼紅,再加上族長大人高風亮節,剛正不阿,自然又更加招人恨。呵呵,有言道不招人嫉是庸才,可見有敵人也不是壞事。噢,這不是奉承,可別苦惱怎麼樣處置它,我也不擅長阿諛逢迎。”
奉天瞟了何聰一眼,不能否認這純種在大部分時間裡都熱衷於挑戰他人忍耐的下限,例如他的兩位得力助手,例如剛才一句話拐七八個彎,有褒有貶。
“其實能查清真相的機率有多高?”何聰問著,下一步就跟族長走進書房,這個他首次踏足的領域,充斥著冷淡的白顏色,白色辦公桌,白色椅子,白色所有所有家具。何聰頓住腳,好一會才走進這純白的空間。
“1%”奉天冷冷地拋下殘酷答案,大步走向自己的辦公桌,修長手指在辦公桌上方抹過,虛空中隨著指尖抹出幾道光暈,隨即幾道光線畫出方格,形成光離屏幕。奉天修長的手指優雅地點擊,隨後潔白桌案打開一扇暗門,一條細長的數據線從中伸出,奉天拿過接頭向何聰下指示:“過來。”
何聰正俯身細看安置在角落的倉體,這個類似於在熊貓博士那裡看見過的培養槽,聽到呼喚才直起身走過去。
“手。”
何聰腦海中浮現一隻吐舌頭、搖尾巴的犬科動物遞起前爪的情景。他挑眉片刻,還是放棄吐糟,直接把遞手:“要幹什麼?”
“下載。”話落,奉天已經將接頭對上何聰的戒指,金屬接頭仿佛擁有生命般用爪子咬緊黑色晶石,上頭浮現一道進度條。
何聰看了看進度,似乎還要下載一段時間,就支著頜繼續四處打量。看見族長大人竟然辦起公事,正聚精會神閱讀一份文檔,那冰臉溫度劇降。何聰指著桌上幾乎看不出痕跡的幾枚按鈕,問:“這個能按?”
奉天回答:“不能。”
“有危險?”
“沒有。”
“會影響你工作?”
“不會。”
“那我按按吧。”
奉天眉心緊了緊,倒沒有再拒絕,何聰興味盎然地逐一按著,結果發現這些按鈕著實不簡單,有一個是快速供給食品的,才按下去,桌子右邊就送出一管營養劑,再按一個,竟然是健康指數監控系統,再按一個,培養槽打開了蓋子。
“這個是什麼?”
“睡眠倉。”
“為什麼不睡床?”
“因為使用它,每天只需要睡一個小時。”
族長回答得理所當然,何聰卻囧得無以復加,這樣的生活不會太緊迫,不會太枯燥嗎?
“哦,真不浪費時間。”
奉天不認為何聰有資格干涉自己的生活方式:“閉嘴。”
何聰很乖巧地閉嘴,再也不碰任何東西,書房內一片岑寂。然而這樣的安靜反而讓奉天不習慣,他轉眸睞向純種,卻發現這人正支頜沉思,眼瞼半闔,目光悠遠,道不盡的溫馴無害,純種天生有一張秀氣的臉。
也只有認真思考的時候,這純種才比較像樣……奉天想著,沒有打擾何聰,再度將注意力放回公事上頭。
當碧翠和黃泉到來,就見到族長和純種和諧共處的景象,頓感悲喜交加。
碧翠尤其的感慨:“何聰閣下偶爾也會有正經的一面。”
“偶爾。”黃泉強調。
碧翠內心成群糙泥馬呼嘯而過。
下載大概費了十來分鐘,何聰尚不了解這時代的科技發達程度,但感覺這個時間已經挺長的,下載的內容肯定不少。
碧翠看出何聰的疑問,便主導何聰查閱讀說明書,一一交代清楚後,碧翠又忍不住操心:“如果閣下不願意與居士見面,我可以代為轉告。”
何聰聳聳肩,又看看慢條斯理地編著麻花辮的棕發,他拒絕了碧翠的好意:“不,讓我們見面吧,我不能辜負居士的好意。”
“閣下?”
“碧翠,我其實有個壞習慣。”
“嗯?”
“通常不喜歡和排斥的事物,我會把它們藏在某個角落,等有一天發現再也塞不下的時候,我曾經淹埋在一堆雜物中間,呵。書香門第”何聰自顧自地笑著,又揉揉臉頰,回復一慣的慵懶表情:“嗯,居士不過是提醒我,要及時清理。”
“但閣下可以先休息幾天。”碧翠不提倡何聰為難自己,卻完完全全忘記了自己才是最為難自己的,工作狂三人組才是最自虐的。
於是何聰斜睨他們:“啊,不如你們多休息幾天,陪陪我?”
奉天皺眉,碧翠啞口,黃泉不變。
何聰差點要送他們白眼,最終還是省掉,他皮笑肉不笑地說:“嗯,祝你們工作愉快。”
那語氣是森森的諷刺,三人組感受各一,卻沒有厭煩或者憤怒。
面對三位美人的注視,何聰表示壓力大,不準備久留:“你們也稍微費時間吃些合口味的食物,感覺人生會更有意義。”
丟下一句,人已經離開書房。
何聰提的是個人意見,並不奢望能改變誰,他依原路返回餐廳,見到居士正對著空盤子唉聲嘆氣,那神態活像情場事業兩失意,並試圖尋短見的中年大叔。
“這齣戲做給誰看?”
居士佝僂著身軀,微微偏過臉瞧一眼何聰,又回過臉長長嘆息:“正在擔心,有人可能會生我的氣。”
“哦,為什麼生你的氣呢?”何聰返回原來的座位上,看見空掉的醬油瓶子,不禁把眉毛挑得老高:“感情,你還真當自己是醬油瓶了。”
“我需要勇氣,就喝高了。”
“……”這醬油還有酒精的效果?何聰失笑。
“聰,如果我勸你不要再調查游朗明的事情呢?”
何聰微怔,眼睛微微眯起:“為什麼?”
“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如果過分深入,可能會引發新的危機。”
“你的意思是,我會惹麻煩?”何聰沉吟片刻,不由得猜測:“你是不是知道了我被做研究的真相?”
“不,還不清楚。”居士不敢說謊,他不希望與何聰之間存在隔閡,他輕揉額角,便苦笑道:“但是,你應該比普通純種更具研究價值,一旦被發現,恐怕事情不會太好處理。”
“那是不是代表,有些人甚至比你們知道得更多,只要我願意……冒險。”
一瞬間,何聰產生某些可怕的想法,例如作為誘餌去深入調查真相,又或許直相會自行靠近。
居士明白那眼中的光芒代表什麼,他猛地桎住何聰雙肩,神色嚴肅:“不要做危險的設想,你不能辜負游朗明及所有人對你做出的努力。”
鏗鏘有力的話語將何聰從危險幻想中救出,他愕然注視著居士,仿佛看到很多情緒,最強烈的是擔憂和恐懼。或許真不應該這樣不爭氣,自嘲地笑了笑,何聰格開肩上雙手:“行,我不會再想。”
居士稍微安心,繼續勸導:“不論你有任何想法,先想想游朗明為什麼而死,你知道首要是自身安全,是嗎?”
何聰垂眸沉思,驀地勾唇:“居士……你怎麼突然變得可靠呢?”
聽到這玩笑,居士鬆了口氣,附和:“只有變得可靠,你才會依靠我。”
“行了,別跟我調情。”何聰笑罵:“雖然你說得有理,但是我也需要強調,無論事情過得再久,我的朋友因此而死卻是鐵錚錚的事實,我不會,也不能罷手。當然,我不會再犯傻,我會好好跟奉天合作,相信他也不能容忍充滿未知數的存在,必定會查出些頭緒。”
居士不語,他感受到何聰的決心,不再阻止:“只要你能夠理智對待。”
“另外,是誰要你勸我不要再調查的?”何聰環手抱胸,看著神色有些委屈的居士,吐糟:“這麼大塊頭還裝可憐,實在不怎麼樣。”
“你可以把我當成大型犬。”
“……居士,你可以再無恥一些,但我要知道真相。”
忽悠不過去,居士摸摸何聰的頭髮:“是主神告訴我的,他對你沒有惡意,相反,他也想幫助你。”
想到洋娃娃主神,何聰有個奇妙的想法:“主神是小明的後代嗎?”
“或許……這麼說也不錯。”
竟然給蒙中了,何聰張口結舌,再也從容不了:“那,你們知道真相?”
“我不知道。”居士苦笑:“主神或許知道,卻不能說。”
“為什麼?”
“因為他不能……”
“怎麼……”
“聰,我的兄長一生都不能離開那個房間,他必須遵守繁瑣的規矩,他永遠都不能活得像我們那般率性,所以,你了解嗎?”
了解什麼?了解一個人哪怕立於方舟頂點為神,卻連最基本的自由都被剝奪,了解到一個人無所不知卻不可說嗎?
何聰看進居士澄沏的雙眼,無法刁難這默默的哀求,他明白了……此路不通。
“你是不會再幫我查小明的事了?”
“不會。”居士明確表示:“我反對你繼續深入,但是……我不會妨礙奉天,雖然希望能說服他。”
“恐怕你說服不了。”何聰端起冷掉的奶茶,喝得一口涼意:“罷了,不強迫你,但我真的不會放棄,只要有一絲希望,我都會查清楚。冠冕堂皇的話可以先不說,就是我希望了解自己這一點,也是必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