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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軍校脫不了關係,查。”
“是。”黃泉帶上幾個急步離開。
碧翠悄悄撫摸手上黑晶石,睫羽微垂藏住眼中憂傷,沉聲匯報:“經鑑定,房中血跡確是何聰閣下的,而挑唆扶蘇行兇的是第三代間種媛媛,她的收養人是一位獸系中階貴族,與前偵察員香糙在月球軍校訓練時是組合,關係親密。經過神殿衛隊前搜捕,發現間種媛媛已被殺害,腦袋被割去,因此無法進行記憶重組。神殿暫時扣押收養人,但是未經獸系族長同意,還不能審問。另外與扶蘇交接並突然發起襲擊的人身份未明,但確定他們帶著何聰閣下的……遺體,經由魚系族裔所管轄的大門離開方舟,一併被帶走的還有純種歐健文。經證實歐健文是在其女友媛媛受害之時被擄,就在三十分鐘以前,魚系族長向神殿匯報並請求協助。”
賊喊捉賊?
奉天平靜地聽完匯報,唇角勾起一抹陰鷙冷笑:“他的純種?碧翠,吩咐追蹤居士的‘腦’的人員立即全力追蹤靈魂成員‘歐健文’,另外聯繫主神,就說我要見游朗明。”
碧翠怔了怔,還是聽從命令,立即辦事去。
不過十來分鐘,神殿使者已經前來迎接,然而當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抵達神殿廣場,被允許進入的只有奉天一人。
游朗明是何聰的摯友,或許關係更複雜,如今發生這等事情,估計也是瞞不住的,碧翠和黃泉哪裡放心讓族長一人去面對,要是那機器人犯難,即使是戰鬥力高強的族長,也難免會吃虧。
奉天理解他們的擔憂,但是他的疑問只有游朗明能夠解答,這一行是必須的。
“族長,透過網絡也可以交談。”碧翠勸說。
奉天目不斜視,緊定地看著神殿入口:“把我交代的事情都辦妥。”
話落,就不顧他人阻止,大步走進神殿。不死心的勸阻聲漸漸在長廊中變淡,奉天並不是第一次進入神殿,心情卻前所未有的沉重,因為他的疑問是一道選擇題,希望只有50%。當他推開朱色大門,主神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他,仿佛在等待他的來臨,他輕輕施一禮,便越過主神,走向悄悄滑開的自動門。
跨進的步伐稍微停滯,因為這風格強烈衝撞的房間,前半部分是典雅精緻的居家之地,後半部分卻布滿各種複雜儀器的工作室,比黑白更鮮明的對比。
終於,奉天不審走進去,走近那個在忙碌的身影,迫不及待地發問:“何聰是死了還是未死。”
背影僵了僵,那修長的手又挪動控制板上的幾項數據,平靜地回答:“你不是親眼見到了嗎?他被你的人殺死,肢解了。”
奉天抿緊唇,緊繃的下巴線條更加僵硬,沉聲說:“事情真有這麼簡單,你不會這麼安靜。”
忙碌的背影又頓了頓,又繼續工作,接著回答:“不然我能怎麼樣?既無法離開方舟,又沒有線索,就連該找誰報仇都不知道,著急,有用嗎?”
“何聰還有救,是嗎?”
“……誰說的?”
“他曾經在大爆炸中生還!除了他,誰也做不到,所以他不會這麼輕易就死去。”
“爆炸是他引起的,但是他沒有拿刀子把自己切開,切開他的……是你的人。”游朗明碰地一聲重重捶打工作檯,終於回過身,冷冽眼神鋒利如刃,仿佛要把奉天撕碎:“這就是你對他的保護?讓自己養的狗把他撕成碎片?沒有比你更無能的人了,早就應該把他還給我。”
奉天撇開臉迴避那雙充滿譴責的眼睛,毫不示弱地回話:“還?是他選擇我,放棄你。”
瘡疤被揭開,誰能不難受,游朗明的風度已經消磨殆盡,他狼狽地譏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事情?你不過是被聰利用,因為一紙爭取自由的合約,選擇你?他選擇的始終不是你。”
奉天也被激怒了,過去他不認為合約有什麼不妥,現在他卻不能容忍別人把他們的關係全歸一紙合約,即使他還不明白這憤怒的真正原因,也已經忍不住反擊:“哼,也比不過揣著從居士那裡奪來的記憶,活得理直氣壯的你,更加惹人嫌。”
“你!”
“哼!”
工作檯上突兀地冒出兩杯白開水,在這劍張弩拔的時候顯得格外刺目,猶如鬥雞的二人也不禁怔住。自動門滑開,主神動作優雅地走近,臉上依舊是風平浪靜,黑眸猶如深海般寂靜,只聽他優美的聲線鄭重其事地問:[需要甜點?]
第76章 失去的記憶
目送頎長身影消失在自動門外,始終猶如雕塑般安靜的主神微微偏首,身側人正仰首看著房頂,上頭是虛擬的萬里碧空。
主神有疑問,但他向來不擅長發問,那就不問吧。
[父親欺騙奉天,零號純種的復活並不需要外力幫助,父親的引導會導致族長之間關係惡化,原本他只需要全心搜尋零號純種的下落,並不需要打這無意義的一場丈。]
游朗明霍地轉眸望向自己一手製造的機器人,興味盎然:“那你剛才為什麼不揭穿我?”
[因為父親不會惡意傷害零號純種。]
“哦?但我不在意傷害聰以外任何人,不是嗎?”仿佛說了一個幽默的笑話般,游朗明自顧自地笑開,笑聲在室內迴蕩,然而唯一的陪客卻依舊波瀾不興,游朗明知道這台機器人不存在幽默感,也不太在意:“這是我們的錯,因為我太過自信,而你背叛了我。不應該再有人發現聰的特別,結果……恐怕當年並沒有把那些人的野心完全拔除,導致今天的僵局,過去我的做法太溫和,治標不治本。”
[事實上父親的做法並不溫和。]
“不溫和嗎?”游朗明把手輕輕按在控制台上,若有若無地淡淡一笑:“那麼我現在的做法,會讓你覺得我是邪惡的吧。”
[在父親沒有明示以前,朕不能作出評論。]
游朗明的樣貌原來就十分出色,只是與現今的貴族相比,自然及不上經過幾千年進化的族類,但見他眼睛微眯,傾刻間俊秀的臉龐添上幾分邪魅,教人不寒而慄。
主神空洞的黑眸中突然形成彩光漩渦,依舊是平板語調,卻道出驚人之語:[父親正在侵入朕的腦。]
“我明白,並非每個人都能夠得到幸福,但是他……我不能袖手旁觀。”游朗明旋踵往工作檯走去,而主神只能亦步亦趨地跟上,即使這並非他的本意,他已經無力控制自己。
[零號純種並不贊同父親過激的做法。]
“是的,他過分善良。”呢喃著,二人已經走到工作檯邊上,游朗明輕輕扯開主神的衣襟,報以寬慰和鼓勵的微笑,指尖划過鎖骨線條,在中心停下,臉上笑容攸地加深:“只可惜他的善良沒有得到回報,永遠都不夠,沒有人認為應該放過他。是的,人類是貪婪的,一如過去對這顆星球的予求予取,放手?除非它毀滅。我不會讓聰面對這樣的結局,沒有人可以強迫他,而他也不需要負任何責任。”
睫扇輕闔,空洞黑眸注視鎖骨間的手指,語調依舊平靜:[朕不明白父親的意思,請明示。]
“還記得方舟這名字的來歷嗎?”
[諾亞方舟,聖經]
“上帝後悔造了人類,決定毀滅他們,只有被選中的人和優秀物種可以乘上諾亞方舟,延續未來。”
[這是神話。]
“是呀,但是這給了我啟發。貴族因我而生,可是他們並沒有我想像中的優秀,太令我失望了,他們沒有存在的價值。”
[只因為他們覬覦零號純種?]
“足夠了,因我而生,因我而死,有始有終。”
[你不能這麼做,他們是人類之中最優秀的……]
“最優秀的是聰!”游朗明厲聲打斷,手指也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過半晌才緩和過來,又恢復那副松輕自在的神態:“我只是要知道你所深藏的機密,說不定還有我需要的材料,放心,我不會改變你,也不會毀滅你,因為聰喜歡你。”
[他也喜歡居士。]
游朗明窒了窒,跳過這句話繼續說:“我參與改造基因的全程,我能夠成就它們,自然能夠毀滅他們,可是居士的記憶並沒有深入某些重要內容,例如這些年來他們的進化程度,我需要你的記憶。”
[超負荷,你會壞掉。]
“不會,他的手藝很不錯,把這身體造得出乎意料的好。好了,談話結束,過程不會太久,過後你還是你,也不會記得這次談話,更不需要承擔什麼。”語畢,手指按進鎖骨中心,仿佛融入般連接在一起,主神空洞的雙眸變得暗啞無光,猶如斷線的木偶般失去力量,只依靠那一指的力量支持。
……
載浮載沉的感覺,仿佛大海中的一葉孤舟,正是深夜時候,星月黯然,平靜卻沒有邊際的漂流。何聰想起前一次醉酒,傳遍四腳百骸的無力感令人沮喪,然而他很快便適應,他不知道自己要到哪裡,只好任由水流把他帶向遠方。
寧靜中突然響起窸窣聲響,細細一聽,原來是紛紛擾擾的人語聲,極遙遠的,重疊的,滔滔不絕的。逐漸地,聲音在擴大,分散,終於組成有意義的詞語,還有那興奮的,仿佛中彩票的語氣。
[試過了嗎?這些病症都能夠免疫?那麼衰老呢?衰老能夠激敗他嗎?他真有這麼神?!]
[他的傷口能夠迅速自愈!天吶,他的潛力無限,或許可以嘗試各種刺激,有沒有發現,每一次傷害過後,他都在進步。]
[他在學習!太神奇了,這些病毒細菌用在他身上,不是酷刑,而是最好的學習機會。]
[他是人類嗎?或許我們該試試用VX神經毒氣等,更厲害的有毒化學物等,不知道他能不能抗核輻射……或許都試試吧。]
何聰不太確定這些話語的含義,或許該說他不想往邪惡的方向思考,只是似乎容不得他逃避,一道強光猶如閃電般自黑暗中吐出,將他籠罩其中。
眼前景物仿佛蒙上一層雲霧,影影綽綽間,亮眼的潔白刺入眼球,瑩白的燈光,白褂,白色的各種先進器材。但是何聰認不出這是哪裡,他輕輕蹙眉,終於發現自己正以一種狼狽的姿勢趴在地上,他輕輕撐起身,晃了晃腦袋,唯一記得的是在房間裡吃飯,然後?然後估計悶進那盤濃湯里。
扶著腦袋坐起來,又一陣天旋地轉後直接躺平,何聰很懷疑自己是不是在湯盤裡溺死了,直接飛升到這白色天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