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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話跟昨晚千羅對她說的沒有出入,西風確定她的身份就是梁國公主,就連喜歡吹曲這一點,也是一樣的。
那那隻饕餮是怎麼回事。
離千戰這個時候進宮,是不是要收拾饕餮?
他該不會是有什麼大陰謀吧。
西風想到離千戰就覺得不舒服,靈殿在人間不過五十餘年,就已經讓十國國君臣服,所以實際人間的統領,是靈殿。
人間權勢被靈殿掌控,也就是說……看似分散的六界勢力,實際已經併合了幾股。
唯有神界還在互相猜忌,固守一方,甚至還在想著怎麼約束大將。
自古帝王都是,安逸的日子過久了,就沒有了內憂外患的意識,只想著從內部鞏固皇權,卸磨殺驢,卻忽略了外面的螻蟻啃食。
哪怕如今神界強大,魔界也早就休養生息好了,妖王又是從神界出來的,對神界了如指掌,人間雖無什麼可怕勢力,但人傑地靈,天地的靈力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一旦被掌控,成為了六界戰場,神界必然要吃虧。
她走著走著,便想,這件事,她要跟青淵提提才行,不能再讓神界如此下去。神界動亂,青淵也必然會被捲入其中。
她不想看見那種局面。
不想看到青淵一人領兵,對抗結盟的敵軍。
本想跟著那條笨蛋青龍在人間過安穩的日子,每日吃吃喝喝抓抓妖怪就好,但如今看來,不行了。
西風輕輕嘆了一口氣,看著前面儀態萬千的良人們,目光黯然。安和的人間,暗潮洶湧,危機四伏。
對神魔妖界來說,人界無疑是最好的戰場,畢竟凡人手無縛雞之力,無法反抗。
習了一天禮儀的西風幾乎是爬著回來的,筆直站上半個時辰,笑不露齒還要笑得好看矜持溫婉,走路招風招的必須是輕風,走快兩步就有宮人上前指正。
這哪裡是選妃,分明是選模子,日後後宮妃子全是一個姿態,皇帝也不膩,何必禍害那麼多美人,只要一個就足以代表後宮三千佳麗了呀。
西風斜著腰進了房間,一見青淵就癱在他懷裡,抓了他的手說道:“揉腰,揉背,揉腿。”
青淵好奇問道:“你是去選妃,還是去受難?”
“受難!”
“那你還想做妃子嗎?”
“才不要!等我想好怎麼給翠花收尾,我們就趕緊跑吧,這皇宮不是人待的地方。”西風抱怨著,忽然見他面露愉悅,她瞪眼,“你竟然在高興?哭給你看,沒良心!”
青淵屈身抱著她晃了晃:“你不想做妃子了,開心。”
西風又氣又覺好笑:“我本來也不想做妃子。”
明明說了她喜歡他,他還擔心什麼。
“可是皇宮裡有很多金子。”
“你難道比不過金子?”
青淵喪氣道:“嗯。”
西風一笑,她最喜歡的是他,是他呀,拿一座金山來也不換。她眨巴著眼,瞧著沮喪的他,探頭在他面頰上快速親了一口:“你第一,金子第二。”
青淵微微睜大了眼,對這個答案很意外,他又將西風抱得更緊:“金子總是不要你,但我不會的。”
屢失金子的西風欲哭無淚:“不要說這種剜心的話。”
心情大好的青淵抱著她站起身,往床的方向走。西風的心猛地一跳,她抓著他的衣裳,舌頭都要打架了,問道:“去、去床上做什麼?”
“揉腰。”青淵微頓,低頭看著面頰緋紅的少女,問道,“你在想什麼?”
“沒有!”她才沒有胡思亂想!不能因為他突然親她一口,她就覺得他還能無師自通會做其他什麼事,對這條青龍的要求,可不能太高,會親親會抱抱就已經很難得了。
這床還沒沾到邊角,西風就聽見了曲聲。看看外面,夕陽已經沉落,夜幕將至。她頓了頓,說道:“是千羅在吹曲,我答應了她今晚去看她的。”
“千羅是誰?”
“住在禁華庭的梁國公主。”
青淵說道:“就是夜夜吹曲的那個靈?”
靈,便是已死之人,然而不同於已死之人的是,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已死,憑著一股意念,留在了原地,以為自己還活著。
不在人間,不入冥界。
西風眸光一黯,說道:“嗯,我先去禁華庭。”
“你累,我抱你去。”青淵微微感知了遠處氣息,又道,“小圓也去了。”
“小圓是誰?”
“饕餮。”
“……”要不要給那顆恐怖的大腦袋取個這么小朋友的名字!西風真想探知下他的審美,到底是怎麼樣的。她忽然回神,“快去!看看那大腦袋又要做什麼。”
第81章 池中魚(九)
夕陽尚未完全沉落,留了點點餘暉在山巒中,穿過千萬林木,向人間撒著稀薄的橙紅。
禁華庭糙木深深,多年來無人打理的庭院野糙遍生,從滿沾青苔的牆垣探出,迎風招搖。
宮廷里是不允許栽種無名野花的,唯有禁華庭野花滿園,西風第一次進來的時候,就已經覺得不對勁。直到見到千羅,聽了她的身世,才明白為什麼這裡無人來清掃。
梁國公主與月國和親的事在當年可算是大事,因為千羅公主是當時十國公認的絕色,而且受盡寵愛的公主並不驕橫,是個心善之人,美名遠揚。
也是如此,當時月國皇帝對前來尋求結盟的梁國唯獨提了一個要求——和親,便結盟。
梁國國君不舍女兒,倒是千羅公主勸服了父親,孤身來到了遙遠的月國。
月國皇帝對千羅公主可謂寵愛萬分,然而土地貧瘠的梁國完全沒有任何利用的價值,甚至屢被別國夾擊,讓身為同盟國的月國不得不屢屢發兵增援,弄得勞民傷財,不過一年,月國皇帝就迫於朝野壓力,又為了自身所想,更因對千羅公主沒有了起初的迷戀,於是尋了個理由,撕破百年盟約。
沒有了大國庇佑的梁國,很快就遭到別國大肆進攻,民不聊生。
千羅公主聞訊後,便去刺殺月國皇帝,然而失敗了。
一抹白綾被送到了她居住的華庭,將這倔強又美麗的公主吊死在了房樑上,華庭易名,從此變成禁華庭。許是月國皇帝心虛,亦或是宮廷房舍萬間,不缺這寂靜一角,因此這四年來,再無人入住。
夕陽已沉,塤聲沒了天地間最後一絲餘暉的點染,顯得更加悲涼了。
青淵抱著西風從聽雅閣飛到禁華庭,還在牆外,就聽見這蕭瑟曲子。他默了默說道:“西風,我又想起我那些躺在杏花林的兵了。”
“我也想我娘了。”西風從他懷裡下來,抬頭看看那探出腦袋的葳蕤野糙。那千羅公主是嬌貴美麗的宮廷花,也是高傲倔強的小野花,為了結盟來到千里迢迢的異國,至死,心中想的,都是故土。
“有些人聽不見這塤聲,有些人卻聽得見,無關人,只關乎心。因為聽不見的人,沒有一顆在掛念的心。”西風低聲說著,又入了這憂思的曲中。
她聽得見,是因為她一直思念母親;青淵聽得見,是因為他一直記著杏花林的人。
那個聽得見的公公,大概心中,也有掛念的人吧。
進宮的良人有些聽見了,或許也是不願入這宮廷,思念家人的姑娘。
如果進宮的是翠花,她定也能聽見,只因她心中有個周秀才。
西風忽然想到,離千戰分明也聽得見,可那樣薄情冷血的人,心中在掛念誰?
意外的發現,讓西風一陣心煩。她收回這思緒,看著被封了禁令的大門,帶著青淵越過牆垣,進了這無人涉足的禁華庭。
察覺到有人過來,塤聲緩停。每日都坐在石階上吹曲的千羅看見來者,眸光頓時明媚起來,笑道:“你真的又來了,還帶了一人。”
西風斂著眼底愁傷,笑笑:“是啊,他也喜歡聽你吹曲,所以就跟著我一起過來了,想看看能吹出這麼好聽曲子的,到底是怎麼樣的姑娘。”
千羅一聽,立刻上前拉了西風的手,又扯了青淵的袖子往前面帶,笑得如朝日明媚,說道:“來,我吹曲給你們聽。”
她生得的確如月,風華絕代,有著讓男子無法拒絕的嬌媚。西風第一次不討厭有姑娘這樣牽青淵走,她知道千羅是個很直慡的姑娘,眼神中沒有任何想法,大概只是想,吹曲給他們聽。
外面的宮燈被點亮,燈火隱隱照入庭院,三人前行,卻只有兩個影子。
千羅牽他們到了前頭,又吹起了曲子。
今晚的曲子不同之前,仍是悲秋,悲涼中,卻多了兩分輕快。
兩人聽了約莫半個時辰,不知疲倦的靈並不累,但怕他們聽得累,便道:“我會的曲子都吹完了,你們再聽,要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