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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躺在床上,沒有入睡,她在等那大妖怪出來。那小黑臉和小火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連吃晚飯的時辰也沒回來,兩個幼稚鬼該不會是吵著吵著就打起來了吧。
西風等著等著,越想越困,眼皮子一耷拉,就睡著了。
她剛入睡不久,窗戶就跳進來個影子。
青淵看了看床上的西風,又看了看地上,就要躺下,忽然聽見窗戶外面有動靜。他抬眼往那看去,只見一個獨腿人影在窗戶前輕輕蹦過去,又輕輕蹦回來。
青淵緩步走到那,皎潔的月光下,是一個綑紮在架子上的奇怪東西。青淵歪了歪腦袋看它,它也單腿佇立在窗台前,身上不合適的灰色長衫讓它顯得有些奇怪,腦袋上的糙帽也隨風微抖。忽然刮來一陣晚風,將它的帽子吹落在地。
稻糙人想彎身去撿,可根本撿不到。它沒有腰,支撐它的棍子是筆直的。
它正費力去撿,就見帽子已經被人撿起,朝它遞來。
它伸手接過,朝上輕甩,帽子準確無誤地叩在了它的腦袋上。它微微朝他傾身,跟他道謝。然後又去窗前那來來回回蹦了起來。
青淵看了它好一會,才翻窗進去,在地上躺下,看著房梁發呆。
晨曦初拂,朝陽籠罩山巒,光束傾灑林間,一早就有鳥鳴,嘰嘰喳喳吵著人。
許是山下氣息清幽,被吵醒的西風還是睡飽了,她滿足地伸了個懶腰,下地穿好鞋子就要去打水洗臉,忽然一腳踢到什麼東西,低頭一看,差點蹦起來:“你怎麼在我屋裡!”
看了一晚上房梁的青淵坐起身,慢慢站了起來,說道:“裡屋,睡覺。”
“……裡屋是指右邊那個裡屋……”西風懶得跟他解釋了,睡都睡了,難道還能回到昨晚。
她對著這條青龍,真是越來越自暴自棄了啊。
這裡的地是由石塊鋪就而成,年份已久,有些裂fèng,塵土沾地,染得他背面青衫變白。走在背後的西風瞧著礙眼,便抬手給他拍塵,拍得灰塵飛起,在照入屋裡的日光下顯得格外清晰,飄飄忽忽。
青淵反身捉了她的手,說道:“你的手,會長塵。”
西風嘴角一抽:“我的手很乾淨。”
“可是上面都是塵。”青淵看著上面的灰塵,擰眉,“你看,都是塵,髒。”
被氣得肺疼的西風炸裂了:“不給你拍了!”
不知好歹的混蛋!
青淵已經拉著她往外面走,一直拉到泉水旁,給她洗手。西風面無表情地蹲在他一旁,想打人。
——她新的人生三願,吃飯睡覺打青龍。
他洗得很認真,一根一根手指頭地洗。
西風打了個哈欠,偏頭看他:“青龍大人,以前你住的地方,是不是一塵不染,每天要小仙女打掃五遍?”
“十遍。”
“……做你的小仙女可真累。”
兩人還蹲在泉眼旁洗著,背後有人輕笑:“原來你們已經是這種關係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腔調陰陽怪氣,就算是個美人也不能忍。
西風站了起來,說道:“是啊,嫉妒啊!”
璞玉沒想到她竟然這麼回答,說道:“不要臉。”
西風怒氣沖沖道:“是啊!都給你了,還我。”
璞玉氣得發抖,最後重重哼了一聲,就算是鬥嘴勝利了,轉身又回了屋裡。
西風朝她做了個大鬼臉,想跟她比誰更無賴,還嫩著呢。
“西風。”青淵問道,“‘這種關係’,是什麼關係?”
“小孩子就不要知道這麼多了。”
“你幾歲?”
“十七。”
“那你比我小。”
西風反問:“那你幾歲?要精確到個位數,不然不算數。”
“我……”青淵陷入沉思,他幾歲來著?
已經摸清反攻套路的西風唇角一彎,連自己的名字都要想那麼久,怎麼可能記得自己漫漫幾十萬年的歲數,還要精確到個位數。她墊腳摸摸他的腦袋:“青龍弟弟乖。”
比她高一個腦袋的青淵低頭看她,總覺得……有哪裡不對勁。
早飯依舊是玉米。
沒有小火的西風只能啃生玉米,她正啃得開心,見無影出來,遞了一根:“師兄吃早飯。”
“不吃了。”無影說道,“我們要繼續去找出路了,你走不走?”
“我還要找趙家小姐。”
“嗯。如果沒有找到出路,我們晚上再回來,你也要小心。”
西風送走他們兩人,站在門口把這農院打量一遍,還是沒瞧見她的小火和那小黑臉。
他們走後不久,她也和青淵一起在村落里走,既然趙家小姐是個大活人,那妖怪就沒法把她藏進土裡,總要找個容器,說不定就藏在了哪個村民家中。
她比較奇怪的是,當時河流改道,玉米村重現人間的時候,有許多人都發現了,但那時候沒有一個人被妖怪擄走,而今卻獨獨擄走了趙家小姐。
難道是因為水妖挾持著趙家小姐誤入了玉米村,所以稻糙人才順勢抓走趙玉兒?
兩人幾乎走遍了村落,也沒有看見趙玉兒,連裝載她容器的地方都沒感知到。
等她回過神來,已經又是一個日落。
像昨日一樣,安靜的村子在晚霞傾照之時,再次活了起來。
村口那兒的榕樹下,又有婦人在說話,嘮嗑家常。說著東家長,西家短。
依舊有孩童手持玉米杆衝鋒過去,扮演著大將軍小兵。
路上的人也在閒聊,村裡的豬狗牛也叫了起來,雞鴨鵝都紛紛回家去了。
西風在農院門前停了下來,忽然意識到了不對的地方,她偏身對旁人說道。
“青淵,我們昨天聽見的那些話,跟今天聽見的,都是一樣的。可是……只有這裡,不同。”
這戶農家裡的人,說著跟昨天不一樣的話。
那明朗的姑娘,不再說鳥兒偷玉米,要扎稻糙人的事了。而是輕聲細語,像在跟誰說話,可卻沒有人回答她。
“我特地給你找了一身灰布長衫,看起來更像個人了。”
“你每天都要在這裡站著,曬得很,家裡有頂糙帽,我給你戴上吧。”
“要不我給你取個名字吧。”
姑娘一直發問,像只百靈鳥。可無人答話,安靜得連西風都能聽見風聲拂過玉米地的聲音。
“我叫你阿守好不好?”
姑娘清脆問著,自己笑了起來。
“好啊。”
悠悠輕輕的一聲應答,讓西風猛地抬起了頭,往那玉米地看去。
一個一丈高的稻糙人,被歪歪扭扭地插在地上,帽子微垂,身上……穿著一件灰色長布衫。
西風頓了頓,試探地喚聲:“阿守?”
稻糙人朝青淵看了看,又看了看西風,轉身朝玉米林中躥去。
西風急忙跟上,朝它蹦蹦跳跳的背影喊道:“阿守,你等等,趙家小姐是不是被你綁了?你交出來好不好。阿守?阿守?”
稻糙人沒有停,它十分熟悉這片林地,不一會就擺脫了西風的追蹤,再一次消失在玉米地里。
西風可不想天天啃玉米,就要回頭去找青淵火燒玉米地,這一回頭,卻發現背後也都是玉米,根本不見青淵的身影。
第19章 稻糙人(十)
“青淵?”西風喊了一聲,沒有人回答。她擰眉在原地轉了一圈,四面都是玉米,看不見路了,又給她弄了這麼一大堵牆。
她冷哼,不讓她出去她就只能破壞玉米地了,不是稻糙人嗎,守護你的玉米地嗎,那就逼你出現,不出現她就把整片玉米林都砍了,然後把玉米吃光。
想著她就手化長劍,開始劈這高過腦袋的玉米杆子。
劍鋒銳利,所到之處,玉米盡數被砍斷。
轉眼就移平了一片地方。
站在泉眼旁邊的稻糙人看著不斷倒下的玉米,不安地蹦了蹦。
“你讓她出來吧。”青淵抬頭看它,“不然玉米全沒了。”
稻糙人還在原地蹦,有些焦急。它能感覺得出來裡面的人不好惹,很有可能會削斷它的腦袋。它蹦了一會,青淵又說道:“那我進去找她了。”
稻糙人蹦到他前頭,不許他進去。
青淵不擔心西風會遇到什麼危險,她很厲害,只是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厲害。
他就是擔心,整片玉米地會被她砍光,那晚飯就得是村口那的玉米。
那兒的玉米比不上這裡的清甜。
他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