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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天黑了,回去吧,不然夜裡會有海怪從海里蹦出來,吃了你。”
“……”這條高傲冷漠的魚還能不能好好的安慰人了?西風說道,“我這就回去。”
“那你回去,你走,我就回海里。”
西風立刻站起身,拍拍快坐麻木的屁股,從矮崖上下去,遠遠說道:“我走了。”
魚公子往後面看去,等真不見她了,這才游回海里。魚叔慢悠悠遊到海邊,才悄聲道:“她沒走。”
魚公子抱著懷中的小盆栽,沒有回頭,低聲:“我知道。”
他知道,她沒有走。就好像當年的自己,哪怕雙目被奪,他還是在找他的晚晚。
他理解她,雖然覺得很笨。
“走吧。”
他們的身影剛沒入海面,西風就又從下面爬回了岩石上,將那小盆栽放在自己的前面,繼續盤腿看還沒有完全沉落海面的夕陽。
橙紅餘暉,映得天地暖意融融。
趴在遠處的月兒冒出個腦袋,擔憂地看著那個落寞的背影,鼻子又酸了:“青龍大人真的回不來了嗎?”
妖王輕哼:“我說了,那可是我哥。”
已經看累夕陽的西風揉了揉眼,趴在自己的膝頭上埋頭閉目。
忽有清風拂來,她暗想難道一直趴在遠處裝壁虎的月兒和月兒她爹終於忍不住出來,輪流安慰她了?
但氣息不對,氣息很陌生。
她想起小花盆還在前面,立刻抬頭要去拿回來,免得被來者踢下去。這一抬頭,便見一角青衫入眼,她不由一怔,瞳孔狠狠一震。她緩緩抬起快要僵硬的脖子,大片的青色衣裳落入眼底,看得她愈發怔然,有些不敢抬頭,怕這是幻影。
但哪怕是幻影,她都想看看他的臉。
“海風很冷,你為什麼不回去,不乖。”
西風的心頓時顫抖,她立刻抬眼看去,一張俊朗得過分的臉映入瞳孔之中。她怔神,仍覺得是幻影。
因為他的身上,沒有青淵的氣息。
細聞,似乎很弱,但很陌生。
青淵蹲身看她,探手輕撫她清瘦的臉頰,捏了捏,說道:“瘦了,捏不起來了。”
啪嗒。
一顆淚珠拍在他的手背上,將他的手勢都“凍”僵了。青淵抹去她臉上的淚痕,說道:“我回來了,你不抱抱我?”
西風終於反應過來,眼前人的確是青淵,不是幻覺。哪怕他的氣息已經變了,可只有青淵會這麼跟她說話。她跪坐起身,撲進他的懷中,“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哭得撕心裂肺。
想罵人,想揍他。
想問他去了哪裡。
可是問不出來,只想好好地哭一頓。
青淵抱著她,不喜歡聽她哭,可他知道,西風這幾天一直在哭。
“我現在有點弱,靈力幾乎全都消失了,接近凡人,你要好好保護我,西風。”
西風哭聲漸弱,抬臉看他,哽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不是……跟魔夜同歸於盡了嗎?”
青淵擰眉道:“我說過的,我不會跟魔夜同歸於盡,也不會給長源陪葬,因為太噁心了。”
“……”西風又道,“那這幾天你去哪裡了?”
“在你的頭髮里。”
西風一頓:“頭髮?”
“吶,就是鏡子破了後,飄到你面前的頭髮。”青淵說道,“唯一能抵擋住幻境煞氣的東西,就是同為魔星的你了。可是我不能跟你一起出去,否則魔夜魔兵也會逃走。”
“所以一開始你就計劃好了怎麼離開?”
“嗯,發是一人的精血而成,所以當時唯有你能護住我。鏡子炸裂時,我便將靈魄置入你的青絲中,就連魔夜,也無法毀了那縷發,因為那是你的。”
西風怔愣:“那為什麼現在你才出來?”
“因為弟弟太弱了,我以為他只要一天就能替我重塑靈魄,誰想,費了十天。”青淵眉頭微攏,說道,“果然差了很多個弟弟。”
“……”
青淵抱著她,繼續說道:“我拜託弟弟在鏡子炸裂後,為我重塑肉身,這件事,唯有與我流著同樣血液的弟弟能做到。我聽見你在哭,也知道你每天都來這裡看日落。我很想來陪你,西風,可是我動不了。你在看海,卻不知道我在看你。”
西風還以為自己在做夢,掐了掐他的胸膛,確實是真的。她緊緊抱住他,又用腦袋蹭了蹭:“我以為……你真的死了……我以為,你又在騙我……”
“我答應你的事,一定會做到的。”青淵低頭,在她額上親了一口,“因為我喜歡你,不要看你哭。”
西風含淚一笑,這一回,是喜極而泣了。
還趴在遠處的妖王瞧著那兩人,心裡很酸。月兒已經哭花了臉,她禁不住哭著鼻子問道:“爹爹,為什麼你一開始不告訴西風姐姐,青龍大人會活過來?”
妖王哼道:“誰知道會不會成功,與其一不小心給人帶去絕望,倒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給希望,至少在失敗後,能留有念想,覺得那人還活著。
這似乎有道理,月兒似懂非懂,又道:“為什么爹爹要幫青龍大人,因為那是你哥嗎?”
“天真。”妖王說道,“因為他以入我妖界為交換條件。”
“那爹爹要讓青龍大人來妖界定居嗎?”
妖王頓了頓,說道:“龍族的人,從來都不受約束,他願意去哪,就去哪吧。”
“那爹爹為什麼留在了一個地方?”
一口一個爹爹,聽得他的心裡又酸又愛,他稍稍默然,摸摸她的頭,說道:“你和你娘都在這裡,我哪裡也不去。”
月兒一笑,又認真補充道:“還有爹爹的女婿也在這。”
妖王臉色一變:“我不同意你嫁給一隻老鼠!”
月兒朝他做鬼臉,站起身就跑了,邊跑邊道“我要去告訴他青龍大人復活了,他許過願的,只要青龍大人復活了,他就做我大妖怪,帶我去吃各種點心”。
妖王差點氣暈過去,急得追上去大叫:“我不同意!”
兩人鬧聲已經傳到岩石那,想聽不見都難。
埋首在青淵胸膛前的西風依依不捨地離了他的懷,一會就見青淵抬手,像是要來為她拭淚。誰想手勢一頓,倒是往他胸口衣裳擦了擦,把沾在他衣服上的眼淚擦掉了。
她就知道這條龍的潔癖永遠都改不了了!
“西風。”青淵捧著她的臉說道,“你想吃桃子嗎,我們去吃桃子吧,我給你削皮。”
西風一笑:“好啊。”
“還有……蟠桃園附近有個白鬍子弟弟,他那裡有很多紅線,我們去牽一根吧。”
九霄上有很多神仙,那叫月老的人跟他說過,他手上有一根紅線,只要將兩人牽住,就永世都不會分離了。
他以為自己永遠都用不上。
但現在,他想跟西風牽上一條線。不對,是一百條。
白鬍子弟弟要是不給,他就揍他。
西風嫣然一笑,已能自如切換魔族人和凡人的她再不怕什麼明淨之氣,去就去,她也想看看神界長什麼樣子。她環住他的脖子親了他的臉一口:“嗯!”
青淵抱著她,不忘帶上小盆栽,輕步踏入空中,往天穹飛去。西風看著瞬間離開地面的他,訝然:“你的靈力不是將近普通人了嗎?”
“那也是很厲害的,畢竟,我跟普通人,差了好幾萬個弟弟。”
西風眨巴了下眼,啞然失笑。
青淵擁著她,又道:“也差了好幾條小龍,西風。”他低頭在她唇上輕印,低聲,“我們去生蛋吧。”
西風的眼已笑如彎月,再一次應聲:“嗯!”
天地蒼茫,遲遲掛在海面上的夕陽,終於落下了。
沒有了日光的海面,有些晦暗,連風都涼颼颼,愈晚,愈肆虐。
一個蒼老矮小的身影緩步走在昏暗的大地上,步伐緩慢,垂目尋著地上,像在找什麼東西。
走了許久,她才終於停下,蹲身拂去地上塵埃,撥開枯葉灰塵,一寸銀光折射,透著銳利寒光。
藥婆婆慢慢將那碎片拾起,眸光凝視鏡中的一縷殘魂,說道:“你果然沒死。”
支離破碎的魔魂冷笑:“六界中,唯有魔星能殺我。”
藥婆婆嘆道:“你令魔界起死回生,卻又令魔界陷入困境,日後,你還要再起戰亂嗎?”
煞氣微弱,對天地而言,已經微不足道,就連螻蟻也不會懼怕這曾經讓神界聞之色變的魔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