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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喉嚨一僵,隨後怒道:“那你為什麼不揍他!”
“我們如果打起來,這座皇宮,就要變成廢墟了,你喜歡的金子,也都要沒了。”
“哦……”西風可不在乎宮殿被毀,只是皇宮被毀,影響還是有的,月國百姓日子只怕得不好過。
許是倚著旁人太過舒服,本來不困的西風打了個哈欠,抱著青淵的胳膊腦袋昏沉。等青淵再偏轉回頭時,就見西風已經睡著了。他托住她的腰俯身將她放下,要起身時,胳膊卻還被她抱著,怎麼都抽不出來。
少女睡得很沉,青淵想起剛見她時,她夜裡常翻來覆去,後來……不知是什麼時候的後來,忽然有一天,在數著房梁的他,聽見她睡得香甜起來的聲音。
青淵握了她的手輕輕挪開,視線還停在少女俏美的面龐上。他看了一會,心間一熱,低頭往她唇上印去。紅唇微涼,皓齒微暖,他一點一點地撬開她的唇,不願離去,過了許久,才緩緩離唇,卻仍不願徹底離開,從唇游離而下。
吻至少女的下巴,落在她白皙脖間。
印出一朵朵紅紋。
他仍想繼續往下,直至唇將要貼到她起伏的胸前,像是突然察覺到自己的不對勁,他驀地坐起身,渴!
房裡沒有水,但他知道哪裡有井。
窗門被迅速掠過的風帶得砰砰作響,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西風微微睜開眼,禁不住蜷起身體,捂著滾燙的臉低聲罵道:“笨蛋,這麼個親法,豬都要醒了,更何況我又不是豬。”
她的上身都快變得僵硬,也沒力氣坐起身,便用腳一點一點地蹬了被子上來將自己蓋住,掩飾那令人蘇麻的衝動。
夕陽剛剛沉落,宮廷中沒有響起往日的塤聲。
“今日沒有樂聲。”一個正小心翼翼端著水盆的宮女低聲念著,朝遠處看了一眼,腳下還在跟隨長長的隊伍,去送水給各宮的主子們。
“今日沒有樂聲。”手中繡著盛開月季的綢扇輕搖,面容嬌艷的妃子輕倚小窗,目光悠長孤清。
“今日沒有樂聲。”
“今日沒有樂聲。”
今日宮裡有的,是這皇宮大院中,不斷傳來的疑惑,充滿了惆悵——今日的宮廷,更加蕭瑟了。
“公主?公主?”
喚聲很輕,沉睡中的千羅聽見熟悉的聲音,輕輕睜眼看去,一見那人,便愣住了:“厲將軍?你怎麼在這?”
面上髯如茅糙的將軍憨笑道:“大災已去,今年梁國豐收,國庫豐盈,聖上便跟蠻夷換了八百匹駿馬,千里迢迢趕到月國,來與月國皇帝做交換,接公主回去。”
千羅愣了愣,難以置信地看著他。她揉了揉自己的臉,有點疼,不是做夢。她又看向旁邊的公公,那公公淡漠說道:“傾妃娘娘快些換衣服罷,馬上就要隨這位將軍回去了。聖上說了,他不願再看見您,您不必去問安謝恩。”
千羅怔然,還是不願相信,她將臉捏得紅了一塊又一塊,會疼,的確會疼。
真的不是在做夢。
她又看向那公公,看向厲將軍,最後狠狠掐了自己的腿,疼,很疼。她頓時失神,往手中的塤看去,一低頭,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眶滾落,滴在她的手背上。
眼淚是暖的,而夢裡的眼淚,是冷如冰霜的。
她真的可以回去了。
千羅喉嚨一澀,失聲哭了起來,沒有力氣站起來,也像是失去了哭的力氣。
可以……回家了。
今年的月圓之日,她終於可以和父皇母后一起過。
回到梁國,回到她朝思暮想的故土。
無聲的哭泣,哭得幻境外的人,也欲落淚。
第84章 池中魚(十二)
已是秋季,正是果樹盛產之際,千羅人在車內,就已聞到陣陣果香。
她從坐上回家的馬車開始,就一直沒有眨過眼,哪怕是踏出禁華庭,還未離開月國皇宮,她也在認真看,看看這四年來,她都再未踏出過一步的地方。
梁國離月國甚遠,作物也早些收成,月國稍晚,所以她離開月國時,路上還有百姓在收割作物。
今年豐收的梁國,在早前,也是這番景象吧。
她倚在窗邊,時而能看見在田間的百姓,還有果實纍纍的果樹,作物的香氣,果實的香甜,隱隱入鼻,更勾起了她迫切回鄉的心思。
“公主,喝些水吧。”
厲將軍從窗子遞進一壺水,交到她的手上。千羅喝了一口,只覺這水清甜,不似禁華庭的水,很苦澀,她探頭問道:“這水是我們梁國的水麼?”
厲將軍笑道:“當然不是,是月國的水,從那麼遠的路帶水,水都要發臭了。”
千羅低眉笑笑:“這水清甜,我以為是……”
“許是公主高興吧。”
千羅微怔,輕輕點頭。她看了看四下的路,雖然當年她只走了一遍這條路,但在夢裡,她卻已經走過千百回。上一回來是春天,糙木青蔥,鳥語花香,她是帶著整個梁國的希望前來。
而今,她是帶著自己的希望回家。
馬車悠悠,千羅像醉入了秋景中。
西風在外面撐著這夢境,避免有外人打攪,青淵和饕餮在裡面築夢。夢裡已過兩天兩夜,但實際上,外面不過是過了兩刻。
只要再有半個時辰就好,千羅就能圓夢,不會變惡靈,安然轉世離去。
“咚、咚。”
外面巡夜的護衛路過,聲音輕而有些雜亂,西風用餘光盯著那門口,一般情況下護衛是不會進來的,但也要留心,避免出現意外。
護衛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在外院那兒消失了。
西風暗暗鬆了一口氣,忽然又見那緊閉的大門,有一個人輕步踏入,她心底瞬間一慌。
她這一慌,夢境也隨之顛了一下,坐在馬車趴窗而望的千羅也跟著一震。
千羅心中一驚,她始終覺得這是個夢,因為太甜了,有些不真實。這一晃,晃得她心頭也跟著一跳,隨後便聽見厲將軍說道:“公主,地上有塊大石頭,馬車顛了一下,您不要緊吧?”
“我沒事,厲將軍。”千羅看著外面,沒有任何變化,剛才的確是車顛了吧。
她安下心來,驚出一身冷汗的西風也定下心來,她盯著進入院子的離千戰,問道:“你來這裡做什麼?”
離千戰看了一眼她,又看看那真實無比的夢境,問道:“青龍和饕餮在裡面?”
自知瞞不過,西風答道:“是。”她緊緊盯他,見他又往前一步,立即說道,“你喜歡聽千羅吹的曲子,否則也不會任由她在宮裡留了四年。這四年來,聽見這曲子的宮人不少,風聲肯定也傳到過聖上耳中,他大概有問過你緣由,但千羅依舊還在禁華庭。”
“你是想承認,我是個好人,所以勸阻了聖上,沒有收了千羅公主?”
西風不願承認他是好人,可是又怕他破壞夢境,只能盯著他,希望他快點離開這。青淵和小圓還在裡面,她就算能攔住他,那也是以夢境破裂為代價。
離千戰看著滿目警惕的西風,又看了看披星戴月趕路的馬車,沉思良久,看得西風都以為他是在蓄力出手。
夢境悠悠,馬車已經到了梁國城門下。
千羅緊抓著車窗,抬頭往城門看去,看見城門上鑲嵌的“梁國”二字,歇了一路的眼淚,又再次涌到眼眶。斜陽餘暉傾灑,眼淚似顆顆珍珠,滾落美麗的面頰。她輕輕抹去了淚,想到等會就能見到父皇母后,一路的疲乏已消失不見。
進了城門,已見喧鬧。許是今日是趕集的日子,百姓很多,吆喝著販賣各種玩意。她趴窗而看,單是聽見鄉音,就覺歡喜滿足。
那是在宮廷,在禁華庭聽不見的熱鬧和吆喝。
“栗糕。”她喚停車夫,提裙往車下走。快步走到那小攤前,八月的栗子最是饞人,用栗子蒸出的米糕也很好吃,她看著那饞人的糕點,想吃。
厲將軍上前買了一袋給她,千羅便抱著栗糕回到了車上。剛出籠的糕點燙嘴,燙得她手指泛紅,糕點在嘴裡溢出栗子香氣,混著紅糖獨有的甜味,又燙又甜。
栗糕已吃了大半,她還有些捨不得,仍然怕,這是夢。
一切都那麼真實,一切又都不那麼真實。
正想著,忽然她聽見厲將軍在外面說道:“公主,到了。”
千羅驀然回神,聽著厲將軍騎馬去宮門的聲音,她忍不住又下來,站在遠處看看宮門護衛,看看紅牆灰瓦的宮殿,怔了神。
她回來了。
父皇母后就在這大門背後,等著她。
他們一定備好了她最喜歡吃的東西,她五年沒有睡過的寢宮,肯定也已經打掃乾淨,被褥帷幔,也都清洗晾乾了吧,帶著這幾日的暖陽香氣,一起等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