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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英山他有耳聞,的確是仙家修煉的地方,尋常人去不得,他也讓人去拜訪過,想得到神助,但馬車連山腳都無法靠近。
西風見他半信半疑,早就料到他會多疑,她又道:“我會喚神獸為你帶路,去英山迎她回凡間,你若不放心,可派心腹前去。”
褚桉意外道:“不得仙緣的凡人可以去?”
“可以,因為是由我的坐騎帶路。”
褚桉此刻才有些相信她是真的神女,再細想,卻覺不對:“那如今在宮裡的羅翠花是誰?”
“是我。”
褚桉意外道:“竟是神女你?”
“為了能讓我的弟子安心修煉,也為了給月國帶來福澤,所以我來了。”西風咬字說了半天,見他竟然還不能完全相信,真想跳下去揪住他的領子怒問——你到底信不信,信不信,再不信我就揍你了!
褚桉問道:“朕要如何信你?”
西風真的想揍人了!
她耐著性子道:“冬未至,梅花本不會開。若開,定有神助。”
褚桉皺眉,不明其義,正要問個明白,就覺腳下顛簸,豁然開了個深淵,將他吞入,驚得他猛然坐起身,從夢中醒來。將兩旁守著的宮人嚇了一跳,忙請示他怎麼了。
他還未從夢裡完全清醒,努力想著神女模樣時,就聽見外面有人敲門,急聲:“聖上?聖上您可醒了?”
屋裡的宮人忙去開門,問道:“公公有何事稟報?”
褚桉還在回想方才夢境,想去看看那叫羅翠花的女子。忽然門外的公公焦急說道:“花園裡的梅花,不知道何故,突然開了!”
褚桉一愣,那神女所說的事,竟是真的。
冬日才開的梅花,而今已經開得很好,肉眼可見那白色梅花在樹枝上一朵一朵盛開,開得很是緩慢,但的確盛開了。
宮中突有異象,惹得宮人紛紛議論,總覺得是上天顯靈,卻不知是福是禍。不過他們沒有忘記宮裡還有靈殿殿主在,因此並不太慌張。
褚桉也已尋了離千戰前來,看那梅開異象。
他仍是不放心那神女的身份,容不得半點差錯,唯有讓離千戰確認並非不祥之兆,他才能放下心來。
“朕今日身體不適,昏睡中有神女入夢,告知我今年良人中,有個叫羅翠花的女子,是神女下凡歷劫,不可入宮,而後告訴我,梅花將開,自證神女身份。”褚桉說道,“而今梅花果然開了,然而朕卻是不放心,所以煩請離殿主辨認,是神女,還是邪祟。”
離千戰看著院中陸續盛開的梅花,還有那坐在梅花樹上,正施法開花的人,沒有開口。
西風也看見了離千戰,她沒想到褚桉這麼多疑,她接連拋出幾個讓人無法懷疑她神女身份的證據,他卻還是不信,最後仍要問過靈殿殿主。
如果離千戰說她是妖女,就完了。
她千算萬算,從她決定冒充翠花姑娘開始,就已經想好了這個法子——讓翠花姑娘安然脫身,讓羅家不背負欺君的罪名,還有日後如何讓翠花姑娘和周秀才光明正大在一起,她什麼都想好了。
但她怎麼都沒有想到離千戰會出現在宮裡。
離千戰還在看著她,看得西風已經打定主意,他要是有揭發她的徵兆,她就上去跟他打一架,堵住他要說的話。
“是喜事。”離千戰緩緩收回視線,說道,“花是美好繁盛之物,月國有神女臨世,是祥瑞之兆。”
一言定心,褚桉再不疑有他,心中甚悅,偏頭對身旁的公公說道:“宣旨,准羅翠花出宮,賞金萬兩。”
西風一個哆嗦,萬兩黃金?她抓緊手裡還沒開出去的花,抓得滿手花香。那羅大人一時私心讓她冒充翠花姑娘,這筆帳她就不跟他算了,但這賞給羅家的錢財,她可得拿走。
這才對得起自己!
“聖上不可。”
離千戰四字一出,西風猛然回過神來。離千戰不顧在瞪眼的她,繼續說道:“雖說羅翠花是神女下凡,但畢竟是歷劫,歷的或許是情劫,又或許是關乎金錢,聖上依照神女所說,放她出宮便可,其餘的事,不插手,是最好的。”
褚桉點頭說道:“離殿主說得是,好,那便收回賞賜,直接放她出宮吧。”
西風怒扔手中梅花,不開了!她要去打架!
離千戰沒有理會她,道明有事,先行離開了。西風礙於還要給褚桉開花看,滿腹怨氣地蹲在樹枝上,哀怨地開著花,心在滴血——她什麼時候才能變成西風小富婆?
離千戰從花園中出來,不過行了兩個宮苑,就察覺到一股熟悉的靈力始終佇立在他往前行進的院中,沒有離去,哪怕他走近,也沒有跟之前一樣避開。
宮廷於他們而言,並不大,但一直沒有碰見,唯有一個解釋——互相避讓。
但現在那個人似乎不打算避開了,他頓下步子微微一想,也繼續朝前走去,沒有避開。
很快他便看見了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
身著青色衣袍的男子站在被八月秋季染得枯萎的庭院中,格外顯眼。他目光微抬,看著飛翹的屋檐,若有所思。直到離千戰進來,青淵才收回視線,朝他看去,開口便道:“好久不見。”
離千戰定步遠處,負手看他:“一別十萬年,你變了。”
“你也變了。”青淵說道,“變得像個凡人了。”
“凡人?你明白什麼是凡人?”
“有喜怒哀樂,有七情六慾。”這些都是西風說的,凡人跟神魔是不同的,感情很多,各種細分,不同於冷漠的神魔,凡人的感情,很麻煩,很複雜。
離千戰問道:“你跟在西風身邊,有什麼意圖?”
“從封印里出來,恰好碰見了她。”青淵說道,“你不要怕。”
離千戰淡聲:“我怕什麼?”
“怕我利用她。”青淵說道,“雖然你砍傷了我,但我不會算在西風的身上。”
神魔留下的傷口,哪怕是已經痊癒,但日後見到留下傷口的人,疤痕仍會隱隱發燙,似在提醒受傷的人,不要忘了,這一刀是誰所賜。
由鎖骨至腰間的傷痕,一直在灼燒,燙得青淵不舒服。他伸手摁著那傷痕,說道:“當年如果不是你途中攔我,那魔夜就已經死了。可是身為魔族大將的你,又怎麼會親眼看著魔夜死去,所以哪怕知道會兩敗俱傷,甚至死在我手中,也要阻攔。所以,雖然立場不同,但我倒是不討厭忠心的你,現在更沒辦法討厭了。”
離千戰冷盯著他,問道:“為什麼?”
青淵說道:“因為你是西風的父親,而我喜歡西風。”
離千戰默然。
清冷的宮廷氣息,如臨寒冬,更加清冷,冷意森森。
“西風很厲害,將魔族的氣息隱藏得很好,幾乎已經完全能偽裝成一個凡人。我本來不明白為什麼,但後來她提起她的母親,我便想,大概是因為西風體內,有一半凡人的血液。”
青淵緩聲說著,這些話他想了很久,要不要說出來。
但最後他還是決定將一切都說開,因為這是西風心裡的結。
甚至是她的心魔。
而那個充滿戾氣的心魔出現了兩次,甚至想將她吞噬。
歷經了千羅公主的事後,他相信西風也能勝那心魔,不會在日後被魔夜利用,甚至是能自己操控心魔。
所以他沒有再特意避開離千戰。
甚至,剛才他就知道西風也來了。
他緩緩抬頭看向離千戰背後,西風正站在門邊,一手緊握門框,握得指骨見白,幾乎見血。
西風怔然盯著他,原來他早就知道了。
她有預感他知道她非凡人,但是沒有想到,他甚至知道了她和離千戰的關係。
這個她今生最不願讓人知道的關係。
偏偏是讓青淵知道了。
而那個人,是魔族將軍,還曾跟青淵屢次對戰,甚至他身上那條可怕的疤痕,也是她的父親所留。
她羞憤,她愧疚,她不知要怎麼面對他。
“西風。”青淵平靜地喚她的名字,他只想讓她知道,就算他不喜歡她,他也不在乎什麼神魔身份,更何況,他喜歡她——很喜歡。
西風的胃在翻江倒海,臉蒼白得可怕。她要說什麼?離千戰在這,她什麼都說不出來。
她本想等翠花姑娘的事完了後,跟青淵說說六界的事,再探探他對魔族人的口風,一點一點讓他接受她的身份,可沒想到,他先說了一個讓她措手不及的真相。
這就好比炒菜,只需一勺醬油就好,結果他猛地倒了一臉盆,澆得她慌了神,不知道要怎麼收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