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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本來囂張的不行,硬是被我哥一句話給嗆的,半天都吐不出個字來。我哥往邊上一站,身子骨筆直,像一桿標槍似得。他朝裂縫的方向掃了一眼,也不知道看沒看見我掏了個洞出來,然後就聽他對那人說:“你要是沒別的事,我勸你還是趕快離開這。你還得對付外邊那些人,別去的晚了,叫人捅漏了底子。”那人的臉色唰的一下變了,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好字。也不再多說什麼,甩開步子就走。他最後消失在遠處的黑暗裡,從頭到尾,我就看見他一個背影。
我努力把那個背影往我記憶中的秦叔叔身上套,感覺那個人要比秦叔叔的年紀還要大。聽他威脅我哥的那些話,好像他要找的人是我。我在心裡設想了幾種他要找我的理由:我爸欠他錢沒還,現在我爸沒了,所以輪到我;又或者他對我的八字特別感興趣,想把我帶回去好好研究一番。瞎想完之後,我就看見我哥慢吞吞地滑坐在地上,臉色看起來快虛脫了,好像剛才跟人說話,耗盡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氣。他吃力地伸手招呼我,我這才推開土牆,快步跑到他跟前。
我哥衣服領子都濕透了,估計是貼在身上不舒服,他便用手擰了一把。這一擰,生生地擰出一灘血來。我心裡一陣陣地疼,不確定他的元神傷成這樣,對本體會造成多大的影響。不過這些問題都是次要的,現在當務之急是,我們該怎麼離開這兒?我問我哥,我哥難得說了一句,他也不知道怎麼離開。我又問他他受到的是什麼限制,我哥撩起一隻手的袖子,給我看他的小臂。他皮膚上有一道很扭曲的暗紅色紋路,像字,但更像是畫。我哥揉著那道紋路說這叫鬼紋,作用類似於鎮魂釘,都是為了把魂魄和肉身區分開。帶著鬼紋他是沒辦法回去的,而且鬼紋還會吸收遊蕩在這陰牢之中的晦氣,慢慢地將他同化掉。他又一次讓我走,說是再過一陣,他很有可能會變得跟其他鬼怪一樣。
我搖頭坐下來,跟他說我留下,我們兩個可以一起想辦法。我哥看我拿著把鉤子,在手臂上比劃了一下,說要不然試試,把這隻手砍下來。他說的輕描淡寫的,好像要砍的不是自個的手似得。我趕忙把鉤子收起來,教育他說,哥你不能把自殘當作個樂趣!我哥十指交錯握在一起,說那怎麼辦,還有別的辦法嗎?我也想不出招來,只能假裝往別處看,引開話題問我哥,這個墳堆在這,起個什麼作用?
我哥沉吟片刻,說起這個陰牢,其實也算是陣法當中的一種。凡是陣法就一定會有一個陣眼,這個墳堆,也許就是這兒的陣眼所在。我感興趣地說,那是不是破了這個陣眼,就能破這個陣?我哥可能覺得我的想法太天真,拍了拍墳土說,要真這麼簡單,人家還會把個陣眼擺在這,讓你一眼就能看見?我唉了一聲,埋頭看著自個的褲腰帶。腦子裡亂糟糟的,也不知道外邊是不是快要天亮了。如果天亮了我們還沒出去,那就徹底完了。我哥一定會死,那我呢,是自己出去尋條生路,還是留在這個鬼地方陪著我哥?
我正在死生當中做選擇,我哥突然站起來,開始解他褲腰上的皮帶。我以為他有辦法了,仰起脖子仔細地看著。我哥把皮帶抽出來以後,扭頭對我笑了一下。笑得還挺好看的,比他平時那種叫人摸不透的性格,更多了一份率直。我也回報似得朝他笑了笑,嘴角還沒合上,忽然被我哥當著我的臉踹了一腳。他的鞋跟整個打在我牙床上,疼得我一哆嗦,感覺門牙都要掉了。他一踹我順勢一倒,被他用兩隻手壓著兩邊肩膀,膝蓋再往下一跪,抵住了我的小腹。我才反應過來他又失去理智了,含著一嘴的血,大聲疾呼哥是我啊!我哥大概是嫌我喊得聲音太大,抽空又扇了我一耳光。我半邊腦袋都嗡嗡作響,不經意間便被我哥翻了過去,用那條皮帶綁住了雙手。
第四十五章 鬼上身
我又急又氣,兩條腿猛地一蹬,爬起來就想跑。我哥像鷹撲兔子一樣把我撲倒在地上,朝我膝蓋窩裡頭,狠狠地踹了一腳。我疼得滿地打滾,鼻涕眼淚血,流得滿臉都是。我哥趁機把我拖到墳堆旁,開始徒手刨開墳土。那墳上都是虛土,沒刨多久呢,就塌了一半。我哥又扭頭朝我笑了一下,這次,我再也不覺得他笑得好看了。我猜他肯定是要把整座墳都挖開,然後再把我給埋進去。這他媽跟他把我封在裂縫裡好像是一個意思,總之就是要把我活埋了!我嗚嗚地喊說好漢手下留情,手腕拼命用勁,想把皮帶掙開。
終於我哥停了下來,兩眼茫然地看著那塊墓碑。剩下的碑文已經露出來了,我也看了一眼,總覺得那串字看著很眼熟。我哥突然噗通一聲跪在墓碑底下,然後身子一歪,竟然毫無徵兆地暈了過去。我早被他嚇得沒了主意,一拱一拱地湊過去看他。這人確實是沒意識了,只不過不知道這種狀況能維持多久。我花了半天終於把皮帶掙開了,想了想,轉手就拿那條皮帶,把我哥給綁上。我綁他比他綁我還要結實,待會他就算醒來,估計也沒法再收拾我。我這才專心去讀碑文,反覆讀了幾遍,突然意識到,這上面刻的竟也是我的八字。那秦叔叔到底是有多惦記我,走哪兒都把我的八字隨身帶著!
我沒法知道這塊碑到底有什麼用,決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它毀了再說。我拿出鉤子,從下往上,將碑文上的字一個一個挫掉。然後再把碑推倒,用我哥刨出來的土,把它給埋上。我正熱火朝天地幹著,我哥在我身邊,輕輕地咳了一聲。他像是又恢復意識了,發現自己雙手被綁,馬上便惶恐地看著我。看我沒死也沒傷,他臉上的表情才放鬆下來。我抽空說哥我先不把你鬆開,一邊給那塊墓碑,添上最後一把土。這麼一來這個陣眼就算是消失了,我四下看了一圈,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