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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個人過電似得抖了一抖,猛一下撐開了眼皮子。在我近前我什麼都沒看見,往遠處看,倒是看見個周同,正順著走廊向我走過來。他走得又快又急,邊走邊叫我的名字。我還沉浸在閉上眼時聽見我哥說的那一句話里,直到周同走到我眼皮子底下,才一下回過神來。周同問我:“你怎麼了,叫你那麼多聲,你怎麼都不答應?”我說我好像聽見我哥的聲音了,就剛才,他叫我無論如何要活下去。周同下意識地看了看周圍,確定這兒只有我和他之後,說林逸不可能在這兒。他又往我身後的停屍房看了一眼,眼神猛地沉了下去。周同自己還是個孩子,這時候卻來安慰我說:“齊方死了,你別太難過了。我聽他們說人死也算一種解脫,至少這個世界上的很多事,往後再也不用理了。”他可能覺得論述還不夠,想了一陣又說:“你看當初,日子過的最苦的時候,我爸媽不也想讓我死嘛。林逸告訴我,死人和活人,只不過是存在的形態不一樣了……”
在這我把他的話頭掐斷,問周同他說要把我哥換回來,究竟是怎麼個換法?周同聽完嚇了一大跳,蹦躂起來捂我的嘴。他不讓我再出聲,貼著我的臉悄聲道:“這可是天大的秘密,你怎麼能在這兒提起來?”我一口氣被他捂在了掌心裡,試了半天才把他手掰開。我說這兒一個別人都沒有,為什麼不能在這兒說?周同老神在在地眨巴眼睛,縮在我身邊拽著我就走。我們走過走廊里唯一一個氣窗的時候他說:“這裡確實是沒有人。但這兒離停屍房那麼近,總會有些別的什麼東西,在旁邊聽著我們說話。”他一直把我拽到太陽底下,周圍的草地上,好多病人正在曬太陽。離我們最近的估計還不到五米遠,遠的近的說話聲飄過來,又都傳進我耳朵里。周同站住說在這能說了,這地方陽氣足,應該不會有什麼看不見的邪祟。說完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張照片來給我,我只看了一眼,腦袋裡的一根弦砰一聲就給繃斷了。第一次看見這張照片是在幾個月以前,當時我才和我哥聯繫上,壓根想不到之後我們會遭遇那麼多事。照片上的我睡在一副棺材裡,雙目緊閉,面容安詳。
這張照片開始是由周家一個叫二叔的人發給我哥的,後來,在二叔的一套宅子裡我又見過一次。現在這應該是第三次見到它,我驚訝地一時間話都說不出來。周同看我發愣於是上來推了我一把,張口問我:“你還記不記得,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照的?”我被他問得瞠目結舌,頭頂上明明有太陽,心裡卻一陣陣地泛起涼意。我說我不知道,這張照片是什麼時候照的是什麼人照的,我通通都不知道。我甚至不敢肯定這上面的人是我,如果真是我的話,我怎麼可能對拍照的事一點印象都沒有?周同不知道為什麼點了點頭,然後又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你沒印象那就對了。他把照片拿回去自己又看了看,在我面前來回地走著說:“你過去活的那些日子裡,像這種半點印象都沒有的事,不會只有一件。應該你每長一歲,都有幾個月的記憶是完全空白的。在這幾個月里發生了什麼事,你當然不會知道。可能就算是有人把期間的情況全部說給你聽,你也一點都想不起來。”
周同說的很慢,已經照顧了我的接受能力。可我還是覺得他說的話匪夷所思,怎麼可能我每活一歲,就會有幾個月完全不記事兒?那我是怎麼長大的,難道我不會對幾個月的記憶空白感到奇怪嗎?我想儘可能地把事再問細一點,還沒來得及開口,周同就又接著他自己的話說了下去。他先給了我一個不像是結論的結論:“林柒,你活的這些年,其實並不算是一個人。”我暗地裡道我不算是人那我算什麼的時候,周同才開始慢慢吞吞地解釋。“當年你爸媽拿走了我們周家的那條命,之後又把那條命給了你。但是他們沒把東西用完整,而是想了個法子,在你身上摻進去兩種命格。一種是我們家的那條命,另外一種,則是你爸未盡的陽壽。所以其實每一年,你爸都會透過你,還轉到陽世上。這段時間裡沒有你這個人,你也就不會記得期間的事。而這張照片上照的,是你爸最後一次還陽後的情形。他到這時才算是徹底死了,以後都不會再出現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兩種命格
周同一口氣說的話太多,有點喘不上氣來。他自個在那順了順,又斜著眼神看我。我還沒想好該用什麼表情面對他,愣怔在那兒半天回不過神來。周同走近拍了拍我,說看你的反應,好像還挺平靜的。我咬著牙說平靜個屁,你等會我得捋捋。你說我身上有兩種命格,一種是從你們周家來的,另一種是我爸的。所以我爸死的時候其實是陽壽未盡,而後這些年,我爸每年都還會還陽。他還陽的時候等於沒有我這個人,有可能這期間發生了一些事,我卻一點都不知道。周同不停地點頭,說對對對,你理解的沒錯,就是這麼個意思。我感覺嗓子乾的要命,咽了口唾沫才又接著問他:“你說的這些事,都是從你大伯那兒聽來的?”周同回答說有些是有些不是,比如你身上有兩種命格,這是當初林逸在的時候我就知道的。林逸好像還知道的更多一點,但是他不讓我告訴你。他說你知道了一定受不了,不如讓你永遠都不知道的好!
周同的手一直沒從我身上拿開,這會兒又拍了拍我道:“我現在什麼都跟你說了,你看,你不也沒有受不了嗎。林逸老想護著你,自個把什麼事都扛了。他要早跟你把話說清楚,也不至於像今天這樣……”他的話沒說完,看我的眼神忽然一變。我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麼表情,只知道周同整個就像見了鬼似得,瞳孔放大緊盯著我的臉。他說林柒你怎麼了,你、你該不會真的受不吧?我沒回他的話,兩腿發抖往後退,直到後背靠上一棵樹。我感覺心口疼,拿手捂了一會兒,又覺得那疼好像慢慢向上,挪到了我腦子裡。有什麼東西在我腦子裡碎成了渣,我估摸著,那應該就是我的世界觀了。以前我受過的那些個刺激擱在如今,簡直都不能算是事。我從來沒想過我爸的死會和我有關,也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打心眼裡希望我沒來過這個世界。曾經我跟著我哥東奔西走是想弄清楚他的一切,到頭來卻發現,我連自己是怎麼回事都沒弄清楚過!周同還在我耳邊叫喚:“林柒你說話啊,你怎麼不說話?”我擺擺手示意他先別鬧,低下頭,抽風似得猛吸了幾大口空氣。空氣順著喉嚨往下沉,好容易壓住了我狂跳的心。我這才抬頭問周同,我知道我的命格是怎麼回事了。可你說要把我哥換回來,那又是怎麼一回事?